“走线润美”： 一场犹未落幕的人道危机（组图）

2023年，随着新冠时代移民政策解禁，美国试图减少非法入境人数。移民偷渡这个全球第三大人道危机继续颠覆着数百万人的生活，其中包括成千上万从中国“走线润美”的偷渡客。

资料照片: 2023年9月23日德克萨斯州伊格尔帕斯: 从墨西哥穿越格兰德河进入美国的移民正在排队接受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的处理

尽管路途遥远艰险，2022年有超过2.4万名中国公民从墨西哥越境进入美国，这一数字超过了此前10年的总和，现实数据也颠覆了北京在中美洲塑造的大国形象。

根据巴拿马移民局的数据，今年前九个月，中国人是继委内瑞拉人、厄瓜多尔人和海地人之后，穿越“达连恩雨林”(Darien Gap)奔美排名第四的国籍。巴拿马安全部的数据显示，今年至10月31日为止，共有458,000位非法移民经由达连恩入境，生生地将巴拿马全国人口增加了11%。

走线润美的中国人从1月份的913人增加到9月份的 2,588 人，今年前9个月共有15,567位中国公民穿越哥伦比亚入境巴拿马。相比之下，2022年有2,005名中国人穿越丛林，而2010年至2021年间总共只有376人。

这些中国公民经由中东飞往不需要签证的南美国家厄瓜多尔，然后和成千上万来自南美洲、加勒比甚至甚至更遥远地区的人一样，付钱给俗称“蛇头”的偷渡集团，带领他们穿过哥伦比亚和巴拿马之间的原始雨林，循中美洲公路北上前往美国。走线客一旦由墨西哥入境美国后就会向边境官员自首，寻求不同种类的庇护。

由于这些走线客所经的中南美国家在不同政治背景下的纵放和协助，大多数人成功后刺激了更多人走上同一条路。走线客在移民法庭上申请庇护的成功率更高，而那些申请不成功的人最终还是会留下来，因为中国没有接纳他们打算。

这些润美的走线客在入境厄瓜多尔后，经由购买短暂入境哥伦比亚的通行许可，随后就到加勒比海岸的内科克力(Necocli)小镇集结，等候蛇头带领通过原始雨林进入巴拿马境内。

厄瓜多尔政经危机提供润美良机

拉丁美洲大多数国家是中国的邦交国，但为防止大规模移民，对中国公民入境实施严格规定，结果核发签证也成为官员们非法致富的手段。厄瓜多尔由于左翼执政多年，2017年开放中国旅客在一定条件下免签，成为当时唯一的例外。

2020年新冠危机下，厄瓜多尔陷入深度衰退。2022年新年开放各国游客免签入境的“人类移动法”(Human Mobility Law)正式生效。成千上万的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古巴、海地人开始毫无限制地涌入。

国际人蛇集团也及时推出穿越哥伦比亚与巴拿马间不设防的达连恩(Darien)原始雨林偷渡通道，使大移民潮在短时间内升级为人权组织所称继俄乌战争、以巴战争外的“全球第三人道危机”。

在新冠解禁后靠偷渡客一举闻名的科克力(Necocli)，走线客靠着袋里美元或手机刷卡群聚在政府办公楼附近新街道的新旅馆和民宿，是一个和拉丁美洲及非洲偷渡客生活在平行时空的群体。

这些离乡1.5万公里、距美墨边境4,000公里的走线客大多不懂西班牙语，偶尔用上手机翻译软体，大多也没有对一瓶5美元的可乐讲价的打算。他们在由首都波哥大专程前来开设据点的中国人蛇集团餐馆上网和讨论旅程，这就是当地人所称的”贵宾服务”(VIP)的开始。

对于能付得起2,500美元贵宾服务的人来说，经海路绕过同由“海湾帮”(Gulf Clan) 贩毒团伙控制的达连恩雨林，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相对短暂的过程。

“贵宾服务”由通过乌拉瓦湾(Uraba Gulf)前往巴拿马的那一刻开始，走线客搭乘俗称大飞的快艇，只要不被海防人员拦截，最快可以在入夜后8小时内到达距巴拿马第一个收容点“巴赫奇基多”(Bajo Chiquito)不到一天行程的海滩。只是夜间航程中坐地起价时有所闻，拒绝加码的人被洗劫后赤脚丢包在偏僻的海岸，甚至被枪杀丢入大海的事儿也不罕见。

并不是所有的走线客都付得起贵宾通道的数千美元费用， 那些只能支付350美元或或、根本就没钱的，可以像大多数海地人一样背着毒品，从边境走3天到8天的长路，由乔科省(Chaco)穿越丛林，但选择后者的走线客很少。

穿越雨林的非人性旅程

穿越达连恩雨林对绝大多人来说是一场行经地狱的经历，尤其是对女性来说。“无国界医生组织”(Doctors without frontier)在11月27日发布的警告指出，发生在达连恩的大规模性暴力事件越来越残酷和非人性化。

在这段路上，难民们面临着各式各样的风险，从坠落悬崖、溺入河中，到绑架、抢劫，还有集体性暴力。

2023 年至今，该组织已在巴拿马治疗了 397 名性暴力幸存者。据得到帮助的移民说，她们有的在丛林中难民帐篷里被集体性侵，轮奸绑架也屡见不鲜，甚至10岁的小女孩也未能幸免。

该组织目前在巴拿马拉哈斯-布兰卡斯（Lajas Blancas）和圣维森特（San Vicente）临时移民接待站以及下奇基托（Bajo Chiquito）原住民社区三个据点提供医疗服务。 2023年1月到10月共提供了51,500次医疗和护理谘询、2,400次心理健康咨询、17,400次治疗，并处理了397起性暴力受害者，这一切显现了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

美国之音向无国界医生组织查询走线客受伤就医情况。无国界医生组织负责哥伦比亚与巴拿马地区的联络人纳塔利娅·罗梅罗·佩努埃拉Natalia Romero Peñuela回应说：“目前跟巴拿马卫生部合作的3个临时接待站(ETRM)仍然正常运作。”但是她表示无法分享按国籍分列的咨询次数。

哥伦比亚放任贩毒集团坐大

根据“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10月底发布的题为《哥伦比亚政府的不作为使海湾帮在达连恩得以扩张》的报告，该组织美洲部主任胡安妮塔·戈贝图斯（Juanita Goebertus）称，掌控哥伦比亚贩毒的“海湾帮”通过运送非法移民和勒索该地居民，每年至少获得5,700万美元。

戈贝图斯说：“在达连恩看到的不仅是人道主义和移民政策的失败，也是安全的挫败，因为这使得该恐怖组织变得更加富有”。

巴拿马安全部长胡安·曼努埃尔·皮诺（Juan Manuel Pino）在10月中旬的区域移民会议上表示，数周来对加勒比地区的海上拦查扣押了24艘船只，除运毒外另一半为偷渡专用。今年至11月底，巴拿马边防部队共救起47名被丢包的走线客，其中包括随行的未成年人在内。

非法移民人数屡创新高

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UNHCR)估计，今年途经达连恩的非法移民人数已经达到50万人。2020 年约有12万人，2021年上升到25万，2022年突破 45 万人，国籍总数超过100。

巴拿马移民局数据显示，2019年至2023年9月8日，有超过15万未成年移民穿越达连恩。仅今年一年，就有7.5万名儿童和青少年抵达移民接待中心，包括中国籍走线客在内。

走线客入境巴拿马后，在联合国难民总署和移民局所设的临时登记站留下生物资料，随后购买60美元的过境专车票，跟其他移民一起由巴士送往距哥斯达黎加边境不远的大卫省(David)瓜拉卡(Gualaca)临时收容站。

走线客在中途巴士站用餐并在提款机上提取美元，预备经过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到墨西哥时沿途被移民局人员、军警和犯罪组织勒索的不时之需。

一般走线客通过巴拿马和哥斯达黎加边境后，可以搭乘官方提供的30美元一人的巴士至尼加拉瓜边境白石镇(Peña Blanca)。在当地必须向尼加拉瓜政府支付150美元换取特别过境许可，随后可以选择当地人蛇集团服务，避过直到墨西哥沿途所面临的军警勒索、匪徒抢劫甚至绑票的风险。

巴拿马呼吁解决非正常移民根本原因

今年9月17日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召开的“77国集团与中国首脑会议”(G77+China Summit)上，巴拿马外长贾奈娜·特瓦尼（Janaina Tewaney）特别呼吁各个涉及非法移民的国家，确实解决导致“非正常”、“无组织 ”和 “无协调” 移民的根本原因，但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代表团没有做出回应。

一周过后，哥斯达黎加总统罗德里戈·查韦斯(Rodrigo Chaves)针对主要城市公园、广场和巴士站遍地露宿的非法移民潮，宣布进入人道紧急状态。巴拿马也在10月底宣布因耗尽6,500万美元预算，将正式缩减两个边界临时收容站的运作规模，直到新预算编列为止。

地缘政治算计夹杂经济利益

尼加拉瓜左翼独裁总统丹尼尔·奥尔特加(Daniel Ortega)在2022年新冠疫情初期向难民打开国门，换取地缘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大利多。他除了收取沿途各国唯一的过路费外，最大的政治利益还是将本国和国际难民源源不断送往美国，增加民主党拜登政府执政和连任的难度。而这正是美国后院自厄瓜多尔至墨西哥8个国家和美国关系的实际写照。

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富勒顿分校(Cal State Fullerton)全球传播系副教授里卡多·巴伦西亚(Ricardo Valencia)告诉美国之音：“我相信，帮助人口贩运的网络已经发现，他们能够利用当地的腐败和这些人的原籍国与过境国之间的签证交易来转移人口。”

针对奥尔特加向包括走线客在内的非法移民收取过路费，以及特准开设古巴、委内瑞拉和海地的包机服务，巴伦西亚认为，这个策略不仅是为了获得额外的资金，同时也是针对美国的地缘政治武器，因为美国已经对他的政府实施了制裁。

至于为什么途经的中美洲国家即使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也并没有改变对中国公民入境行之多年的严格规定。巴伦西亚答复：这是迫于华盛顿施加的压力。

面对持续冲击美国的大移民潮，哥伦比亚是否能收紧对偷渡源头的控制呢？哥伦比亚风险分析(Colombia Risk Analysis)顾问机构负责人塞尔吉奥·古兹曼(Sergio Guzman)告诉美国之音：“我不认为彼得罗总统会对移民政策做出重大而持久的改变。他需要拿出成果，但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政府似乎并不热衷于想要在达连恩雨林开展军事行动，以确保整个乌拉瓦海湾的安全，并降低移民的风险。”

在12月7日结束的为期三天的巴拿马“第28届移民问题地区会议”(CRM)上，包括美国、加拿大和移民潮当事国在内的国家通过决议，要求对非法移民给予更人道的对待并打击人口贩卖，但没有对确切的防堵措施达成任何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