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史上最惊人的大起大落 巴西巨富败落记

　　巴西富商埃克·巴蒂斯塔在里约热内卢的豪宅中摆拍，他在客厅停放了一辆顶级奔驰车。

　　2006年的一天，埃克·巴蒂斯塔(Eike Batista)大步迈入里约热内卢豪华的科帕卡巴纳皇宫饭店(Copacabana Palace Hotel)，出席期望从巴西经济崛起中获利的加拿大某养老基金举办的鸡尾酒会。这位巴西企业家用毫不掩饰的豪言壮语迷住了招待他的主人：他的目标是成为世界第一大富豪，与他一同前进的投资者也将获得成功。

　　这次酒会的组织方是安大略省教师退休基金(Ontario Teacher's Pension Plan，简称OTPP)，时任该基金高级副总裁的布赖恩·吉布森(Brian Gibson)说：“看他当时说话的样子，那些话听上去并不疯狂。”

　　吉布森说：“作为投资者，你要找的是有渴求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成为全球首富，而且我也不在乎。”

　

　　图片：埃克·巴蒂斯塔的上市公司

　　然而，56岁的巴蒂斯塔并未实现他的豪言壮语。相反，他成为了商业史上最令人震惊的大起大落故事之一的主角。从2006年开始，他在五年内使五家初创公司成功上市，从零开始创建了一个巴西大宗商品帝国。他说这些公司“管理起来很简单”，并采用以“X”结尾的名称命名这些公司，以此象征财富将成倍增长。他的支持者包括通用电器的首席执行长杰夫·伊梅尔特(Jeff Immelt)和投资管理巨头贝莱德(Black Rock Inc.)等。在去年，他更是凭借300多亿美元的身家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榜”的前十位。

　　接下来，他的商业帝国突然倾覆。于2008年募资41亿美元上市的OGX石油公司——当时巴西规模最大的IPO——10月30日宣布破产，成为拉丁美洲有史以来最大的破产案。巴蒂斯塔之前声称该公司能发掘108亿桶石油，结果它没什么产出。OGX的败落导致巴蒂斯塔商业帝国的其他公司股价大跌，他本人也损失了大部分财富。

　　OGX的股价在宣布破产的当天下挫26%，其股价在过去12个月中大跌了96%。

　　受巴蒂斯塔不幸遭遇牵连的包括债券巨头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acific Investment Management Co.)和投资管理公司贝莱德，它们都是OGX 36亿美元债券的最大买家之一，现在这些债券的价值只是当初的零头。少数的获益者包括OTPP等基金以及在股票高涨之时卖掉股票离开该公司的前高管，OTPP称它很早就撤出了投资。

　　巴蒂斯塔说，他至少还有10亿美元资产。考虑到他所从事的交易非常复杂，这一数额无法证实。不过，肯定的是他已经跌出了福布斯富豪榜。

　　今年9月在里约热内卢的办公室接受采访时，巴蒂斯塔说他受到了他的管理团队的误导。他说：“我发出的是别人提供给我的信息。”他还说他损失的资金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多。

　　坐在五年来所经营各项业务的残留物——业务分布地图以及一把巴西地图形状的电吉他——之间，巴蒂斯塔预言他会东山再起。他说：“我的项目还在运转，它们会成为基准。”往他办公室的窗外望去，可看到里约热内卢海湾的远方矗立的他的一座石油 井平台。

　　巴蒂斯塔的投资者包括阿布扎比的主权财富基金和巴西政府，现在他们都在竭力挽回部分投资，他们共为巴蒂斯塔的债券和股票投资了200亿美元。不论他们如何努力挽回投资，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这些大牌机构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就为一个人的设想投入巨额资金，最终却只证明这些想法一败涂地？

　　这个问题的部分答案在于，在巴蒂斯塔出山之时，乐观情绪席卷了整个巴西。由于大宗商品价格上涨且美国与欧洲经济增长放缓，全球各地的投资者蜂拥去往资源丰富的巴西。2007年，巴西上市企业的数量创下历史新高，投资它们的主要是海外买家。在这一年，巴西股市是全球涨幅最高的市场之一。不止于此，在原油价格升至历史新高之时，巴西还发现了南半球数十年来数量最大的石油储量。

　 问题的另一部分答案在于，巴蒂斯塔具有将乐观情绪引向其商业设想的能力。他的几名商业伙伴都说，他极其清楚卷入这股热潮中的银行人士、记者、投资者以及巴西官员的目的。其公司的几名高管称，他还要他们去刺激“贪念”。不过，巴蒂斯塔否认他曾要公司高管这么做。

　　巴蒂斯塔在巴西本土也有强劲支持。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曾主持OGX石油生产的启动仪式，对他赞赏有加，并且称OGX是国有的巴西石油公司(Petroleos Brasileiros SA)的“潜在合作伙伴”。此外，巴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BNDES)也贷给他约30亿美元。这都是有些投资者认为他大到倒不了的部分原因。巴西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银行拒绝就此置评。

　　在许多人看来，这个植着松软的头发、系粉色领带的魅力男人就是巴西繁盛的象征。他出生于巴西，父亲是巴西人，母亲是德国人。他能说一口略带德国口音的流利英语。他在里约热内卢的办公室是投资者赴巴西考察时的必访之地。

　　他还是《60分钟》(60 Minutes)及其他专题报道巴西之崛起的节目的座上宾。电视节目主持人常常把他介绍为立志超过比尔·盖茨(Bill Gates)或墨西哥的卡洛斯·斯利姆(Carlos Slim)、成为世界首富的人，具体超过哪一位取决于当时谁是首富。

　　有时候，他也会开玩笑回应：“我不知道我是要从左边超过他，还是从右边超过他。”

　　投资者称，巴蒂斯塔的性格与巴西经济之崛起那种大胆奔放的活力很契合。他曾娶巴西的性感女神为妻，还在客厅中停放了一辆价值100万美元的梅赛德斯-奔驰SLR迈凯轮(Mercedes-Benz SLR McLaren)。他会大谈他的占星图，以用他的幸运数字63收尾的数额收购采油权。

　　处于半退休状态的经济学家、曾担任证券交易员的奥雷利奥·瓦尔波托(Aurelio Valporto)说：“它是一个泡沫骗局。我能应对亏损问题，因为我以前也亏过。让我烦扰的是这种被人抢劫的感觉。”瓦尔波托说自己投资巴蒂斯塔的OGX石油公司损失了40%的积蓄。

　　巴西的证券监管机构现在正调查巴蒂斯塔是否可能从事了内幕交易，他本人则否认有任何过失并表示他从未误导投资者。

　　也有投资者称，巴蒂斯塔是一名梦想家，他看好自己的企业，在它们败落时把他大部分的财产都投了进去。他们认为，他缺乏在一个他的几乎每个设想都能得到资助的商业环境中，引导一个迅速扩张的商业帝国前进的管理技巧。

　　曾担任巴西央行行长的阿米尼奥·弗拉加(Arminio Fraga)说：“他是一个善于兜售梦想的人，他也与自己的梦想一同败落。” 弗拉加的对冲基金在私募股权融资期间向OGX投资了约4,000万美元，在该公司上市后获利抽身。

　　由于早期获得了OTPP的关键支持，巴蒂斯塔为一批业务相互关联的资源及基础设施初创企业募集到了资金。他的MMX采矿公司称将通过一个比曼哈顿还要大的超级港口将铁矿石运往中国，而这个港口是由他的物流公司LLX承建的。他的电力公司MPX提供电力，OSX造船公司则会在LLX的港口建造船厂，为石油公司OGX搭建 井平台。

　　这些企业共同为投资者提供了一个轻松参与到巴西繁荣经济不同领域的方法。唯一的问题是，在首家上市公司上市约七年后，这个商业帝国还未盈利。

　　巴蒂斯塔还开创了其他业务。例如，他收购了里约热内卢具有历史意义的凯莱酒店(Hotel Gloria)并承诺进行修缮，现在这个项目还未完工。他还创立了名为“Pink Fleet”的派对游艇公司，这家公司也申请破产了。他投资过的业务算得上五花八门。

　　他还在里约热内卢开了一家名为“Mr. Lam”的中餐馆，不久前的一个周二这家餐馆还是坐满了客人。他还曾表示将与IBM合作建立南半球最大的半导体生产企业。IBM拒绝就此置评。

　　在9月的采访中，身着深色西服与灰色名牌T恤的巴蒂斯塔坐在会议桌旁，他否认在自己所描绘的前景误导了投资者。他说：“主要的错误是被期望埋藏在那儿的资源没有产出。”

　　他还说，OGX未能发现石油引发了抛售的多米诺效应，希望将他扳倒的前商业伙伴散布的谣言对此起到了助推作用。他说：“没有人能扛得住银行挤兑。尽管那些人没有好话，但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掌控这些资产？”

Reuters OGX的一个浮体式采油、存储及卸载设施。

　　其中一个吸引投资者投资巴蒂斯塔的因素是，他可能会动用个人财产救助他的企业。2012年10月，他出售了OGX看跌期权，他因此需要以溢价36%的价格购买10亿美元股票。他还作出购买10亿美元OSX股票的类似承诺。

　　他为部分OSX看跌期权买了单，但对OGX的承诺却全未履行。他在采访中称，OGX状况的急剧恶化使他履行承诺的条件发生了变化。

　　现在OGX已申请破产保护，巴蒂斯塔有60天时间来提交重组计划。持有其36亿美元债券的投资者最终可能会获得它的控制权。该公司还未开始采油，它之前尝试采油的行动都失败了。

　　与此同时，巴蒂斯塔也在极力说服其造船公司OSX的债权人（包括巴西一家大型国有银行）延缓其债务期限，直到能为公司的造船平台找到买家为止。巴蒂斯塔称这些平台值10亿美元。

　　英美资源集团(Anglo-American Mining PLC)的首席执行长辛西娅·卡罗尔(Cynthia Carroll)在今年4月宣布辞职，部分原因就是董事会认为她在2007年斥资46亿美元购买巴蒂斯塔一个采矿项目权益是一个损害公司的错误。巴蒂斯塔则称该出售交易是“巨大的成功”。英美资源集团在接管后发现，该项目还需再投入88亿美元才能运行，这个数额远远高于它之前的预想。

　　卡罗尔曾说，巴西的政策与监管规定在不断发展，她不确定她当初能预料到其中的一些问题。

　　包括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在内的帮助巴蒂斯塔实现最大几宗上市交易的投资银行则赚取了数千万美元的佣金。巴蒂斯塔的早期投资者OTPP称，它从投资巴蒂斯塔的业务中获得了“10位数”的利润。

　　其实，巴蒂斯塔的败落早有警示。早在他现身科帕卡巴纳皇宫饭店与OTPP会面时，他就有好几家企业宣告破产，其中包括一家啤酒公司，一家名为“JPX”的吉普车制造公司以及一家类似联邦快递(FedEx)的公司。此外，破产的还有一家挨家挨户兜售的化妆品公司，他借助第一任妻子卢玛·德奥利韦拉(Luma de Oliveira)的名气建立起这个品牌。德奥利韦拉是一名《花花公子》(Playboy)封面模特，她佩戴拼有巴蒂斯塔的名字“Eike”的镶 短项链现身嘉年华一事名噪一时。

　　巴蒂斯塔最重大的破产事件之一就是黄金开采公司TVX的破产，它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的黄金开采商之一。然而，它还是破产了，在巴蒂斯塔做出在希腊和俄罗斯扩张的糟糕赌注之后，它开采中的矿场被出售。

　Globo/Getty Images2008年巴蒂斯塔与女友参加在其游艇上举办的时尚活动。

　　曾领教过巴蒂斯塔推销手法的企业家称，他开始推销的方式往往相同：讲述他早年在巴西亚马逊流域从事黄金交易的经历。讲述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表明他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富有远见，而且有冒险精神，不屈不挠。

　　根据他自己的讲述，他很早就迷上了淘金。他的父亲是巴西的高级官员，他还有六个兄弟姐妹，他是家里的老二。看过在16世纪初征服了阿兹特克及印加帝国的西班牙征服者的插图后，他迷上了金箔。

　　他在自己2011年出版的自传中写道：“我能看见自己手捧黄金、金子从指缝间落下的情景，我会是一个20世纪的现代探险者。”

　　上世纪70年代末，即淘金热在亚马逊流域风靡开来时，他等到了机会，从德国亚琛(Aachen)一所大学的工程专业退学。他开着一架DC-3旧飞机将亚马逊的黄金运到里约热内卢出售。他说他在一年半中挣了600万美元，那时他也才20岁出头。

　　在这位小巴蒂斯塔在亚马逊奋斗的同时，他的父亲埃利泽·巴蒂斯塔(Eliezer Batista)则逐渐将淡水河谷公司(Vale SA)发展为全球最大的铁矿石企业之一。老巴蒂斯塔掌管淡水河谷有一段时间，该公司在此期间建立起巨大的矿山、铁路运输及港口网络。如今他被视为是他们那一代人中最杰出的代表之一。

　　希望弄明白巴蒂斯塔为何如此雄心勃勃的观察人士常常从他与父亲的关系中寻求解释。他的商业伙伴称那是一种钦佩与竞争交织的关系。小巴蒂斯塔说，当他告诉父亲他计划在位置偏远、疟疾肆虐的亚马逊流域实行机械化开采黄金时，父亲颁给他一张“傻瓜证书”，而且他不觉得这一评价很有趣。

　　老巴蒂斯塔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政府官员，而小巴蒂斯塔则把自己塑造为一个爱出风头的自由市场企业家。

　　他在2010年接受巴西电视台的采访时称：“上帝在赋予我父亲天赋时，给了他所有的天赋，因为他是一个博学多才之人……但是上帝留了一项天赋给我，那就是挣钱的天赋。”

　　在结束与OTPP在科帕卡巴纳皇宫饭店的会面后，他的挣钱天赋几乎立即成为了焦点。OTPP的资金为他的MMX采矿公司提供了资金，该公司的一部分后被出售给英美资源集团。后来，这笔资金又帮助他创建了他的物流及港口公司——LLX。

　　不过，迄今为止他最大的交易还是创建OGX，这家如今申请破产保护的石油公司。自2007年以来，该公司通过债券和股票共筹集了逾90亿美元资金，成为巴蒂斯塔的控股公司EBX的旗舰子公司。

　　成立OGX的想法是2006年乘坐英国航空公司(British Airways)一趟航班时萌生的。他在这趟飞往欧洲的航班中与鲁道夫·兰丁(Rodolfo Landim)谈论了石油，后者曾是巴西石油巨头巴西石油公司的高管，后被巴蒂斯塔请去管理采矿业务。兰丁拒绝就此事置评。

　　两人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巴西之前已不事声张地发现了一些储量之丰富堪称全球之最的油田，它们深深地埋藏在数英里深的海水、岩石与海盐之下，其中部分油田当时正对外拍卖开采权。

　　巴蒂斯塔决心筹资买下其中一些深海油田。其策略是买下油田，然后引入世界大型石油公司来运营它们。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他利用OTPP的五亿美元资金及自己的五亿美元成立了OGX。

　　理论上看来，将OGX推销给投资者并非易事。深海油田是石油行业一个较新的领域，而且OGX也没开始经营。巴蒂斯塔聘请了巴西石油公司曾参与发现深海油田的高管，其中一位名为保罗·门东萨(Paulo Mendonca)的高管曾是巴西石油公司勘探业务的主管。巴蒂斯塔向投资者介绍他时称其为“石油博士”。这其中的假定是，他的“梦之队”对于要竞标什么油田胸有成竹。

　　曾参与OGX私募股权融资过程的前巴西央行官员弗拉加说：“推销策略总是与人有关，但问题是，如果你都请到了这些厉害之人，他们为什么还没找到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