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 | 国宝“兆域图”自述：我是迄今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建筑规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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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兆域图，嗯就是之前上电视的那个。
当初让我上《如果国宝会说话》这个纪录片，我的内心是相当激动的，也准备了许多话想对大家说。但纪录片每集时长只有五分钟，还要让辅助文物也有说话的机会，在节目里实在是言不尽意。这回我要好好跟大家讲讲自己的身世。
我出生之后不久，就被随葬到了我主人——中山王
发掘中山王墓时的景象
图：《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
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一块金灿灿的大铜板，和我同时出生的，还有我的双胞胎兄弟。我们俩都是一次模铸成型的，没有经过任何的焊接、铸接或铆接。
早在你们所说的战国时代，中山国工匠的铸造技艺就已经精湛到这种程度，我感到十分自豪。
之后，工人们在我俩身上用金银丝错出主人陵园的规划图，又在我们俩的背面装上铺首。因为我长96厘米，宽48厘米，体重足足有32.1公斤，装一对铺首，运送起来就方便得多了。
从王宫里来的人拎着我们俩，来到主人面前。主人对这份陵园规划非常满意，频频点头。我至今还记得，他落在我身上那赞赏的眼光。
兆域图铜版摹本
图：刘来成《战国时期中山王
兆域图铜版释析》
为了保证工人们按自己的计划施工，主人还命人将自己的指示也写在兆域图上，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意就是：
“
这张图体现的就是我的意思！我任命中山国的宰相为陵园工程的监督员；在施工过程中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需要改变陵园规划，只许往更大的改，不许往小了改；如果有消极怠工、偷偷逃跑的，连他的子孙后代一并受罚；这张图有两份，一份放在政府机构存档，一份随葬到我墓里。
”
因此，主人去世后，我就陪着主人到了地下，和我的双胞胎兄弟骨肉分离，再也没见过面。
我不知道中山国的政府机构在哪里，希望未来的考古学家能够发掘中山国的府库遗址或者类似性质的遗址，早日找到我兄弟的踪迹，让我们团聚。
我自己重见天日，是20世纪70年代的事情。当时，考古工作者们正在河北平山县三汲公社附近搞考古调查和发掘，很幸运地发现了我主人的陵墓。
而对王陵区域的确认，还要归功于中山国的两位忠臣：公乘得和旧将曼。
公乘得是替我主人看管池苑的人，旧将曼是为我主人守陵的人。两个人把自己为中山国王守陵的这一伟大使命刻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大石头在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出土，被称为“守丘刻石”，证明我主人的坟墓，就在离大石头不远的地方。
中山国守丘刻石，文字清晰，属战国三晋书体。刻文大意是：“（为国王）监管捕鱼和园林的臣子公乘得、看守陵墓的旧将曼，敬告后日的贤人志士。”
实际上，大石头出土地以东500米的地方，就是中山国的最后一个国都——古灵寿城。在这次调查发掘中，研究人员在古灵寿城的城址里一共发掘了6座墓葬。我主人的墓葬编号为M1。
古灵寿城位于河北平山县三汲公社东部，图为这一地区的战国城址和墓葬分布 | 图：《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
M1里出土了很多很精美的青铜器，比如同样上了电视的错金银铜方案。
战国错金银铜方案
但是，与它相比，我的价值更为独特——我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建筑设计规划图。
我身上的图，以五座享堂为主体建筑。享堂是建在陵墓上面的祭祀建筑。王堂居中，左右分别为哀后（我主人死去的前妻）堂、王后堂，各方200尺，为第一等级建筑。王和两个王后的享堂一般大小，可见当时还是男女平等的。
王和两个王后享堂的尺寸比较
图：杨鸿勋《战国中山王陵及兆域图研究》
三个大享堂两侧是两位“夫人”的享堂，各方150尺，为次一等级建筑。这五座享堂分布在一个大夯土台上，夯土台外还有一些次要建筑，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陵园。
而研究人员在我身上又有了意外的发现：将我身上“二百尺”“八十尺”之类的尺寸记载与我自己的尺寸一对照，我身上实际长度约8.8厘米的一条错金线，标明的长度是“方二百尺”；而旁边的间距，宽约4.4厘米，标明的长度正好是“间一百尺”！
兆域图摹本，上面的字都已经翻译成现代汉语
图：杨鸿勋《战国中山王陵及兆域图研究》
也就是说，我身上以“尺”为单位记载的长度，是基本按照比例尺来绘制的！
这一发现令研究人员欣喜若狂，他们立刻测算了一下。哀后堂、王堂、王后堂的边长，图上注记为“方二百尺”，战国时期的一尺约合现在的22—23厘米，而图面所绘的长度为8.67—8.86厘米，与实际长度的比例约为1:500。
其实图上主体建筑的周围，还有一些建筑用的计量单位是“步”，研究人员也测量了一下，结果很遗憾地发现，以“步”为单位的地方，并不是按比例尺绘制的。
但此时，研究人员已经很高兴了。主体建筑有了比例尺，就可以把图的主要部分进一步改绘，让中山国工匠的手绘图成为现代工程图。
根据兆域图改绘的现代工程图
图：杨鸿勋《战国中山王陵及兆域图研究》
有了改绘的现代工程图，富有探索精神的建筑史家们又根据当时已经发掘的战国时期建筑遗迹，以及战国器物纹饰上反映的一些建筑图像，制作出了我主人陵园的建成效果图。五个享堂一字排开，周围树木环抱、绿草如茵，那叫一个气势宏伟！
中山王陵园建成效果图
图：傅熹年《战国中山王
墓出土的<兆域图>及其陵园规制的研究》
但我听当时的发掘者说，在M1的东侧仅发现一座带封土台的二号墓，并未发掘，可能就是我身上所绘“哀后堂”对应的哀后墓。
我很纳闷：难道我主人的规划没有完全实现吗？违反他的命令不是要波及子孙后代的吗？
这时，历史学家告诉了我陵园没有建成的原因。
我很伤感地得知：主人死后没多长时间，中山国西境的强敌赵国，在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军事改革下迅速崛起。
他们要扫清的第一个障碍，就是处在自己家门口的中山国。
赵国和中山国的位置关系
经过十几年的战争，赵国终于在公元前296年吞并了中山国。不难想象，主人去世后，年轻的新国王登上王位不久，就面临着赵国大兵压境的棘手情况，哪还有心思去管先王留下的“兆域图”规划呢？
我的主人和哀后死得早，享堂和陵墓自然可以豪华气派、精工细作。主人死后国力滑坡，晚些时候亡故的王后和夫人们可能只能草草下葬。
本应容纳五个享堂的凸字形大平台，在实际建设的过程中被迫半途而废。我的主人为自己和妻妾计划的宏大陵园，就这样因战国时期剧烈变化的政治军事局势而彻底变成了烂尾工程。
参考文献：
杨鸿勋. 战国中山王陵及兆域图研究[J]. 考古学报, 1980(1):119-138.
傅熹年. 战国中山王
墓出土的《兆域图》及其陵园规制的研究[J]. 考古学报, 1980(1):97-118.
刘来成. 战国时期中山王
兆域图铜版释析[J]. 文物春秋, 1992(s1):25-34.
莫阳. 中山王的理想:兆域图铜版研究[J]. 美术研究, 2016(1):45-52.
张守中, 郑名桢, 刘来成. 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J]. 文物, 1979(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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