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降清又叛清，叛明又归明：他参与了“嘉定三屠”，最终又为残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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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指的是明清交替之间，清军镇压江南士民的反抗过程中，发生的两次大规模屠杀事件。

1645年春，按清朝纪年为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率军攻打南明弘光政权。当年四月，清军包围南明督师史可法和总兵刘肇基困守的孤城扬州。多铎先后给史可法五封书信劝降，史均未启封，以示不降之志。四月二十五日，史可法兵败城破，清军在扬州城内疯狂杀掠达十日之久，死者盈城。据时人王秀楚所著《扬州十日记》称，死难者多达80万。随后清军于五月二十四日占领南京，福王朱由崧死国，弘光政权灭亡。

影视剧中表现的扬州十日

与扬州十日并称的是“嘉定三屠”。

1645年6月15日，多尔衮颁发“剃发令”，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7月9日，清廷又颁布“易服令”，规定“官民既已剃发，衣冠皆宜遵本朝之制。”

儒家经典《孝经》开宗明义便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剃发令与易服令，让江南士民意识到明清代际并非简单的朝代更迭，清政权的公权力赤裸裸地侵入了私人领域，于是原本已经逐渐接受清朝统治的人们开始了激烈的反抗。

天启进士、曾任弘光朝廷通政司左通政使的乡绅侯峒曾带领家中子弟，率嘉定绅民起义反清，打出了“嘉定恢剿义师”的旗号。

率嘉定绅民起义反清的侯峒曾

见此情况，清吴淞总兵李成栋立即引兵五千前来镇压。嘉定义师基本就是热血上涌的乡民，号称十余万，实数估计也就是二三成而已。论装备，武器不外乎农具之类；论战斗力，也不过是未经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李成栋所部却是久经战阵的精兵，未战而胜负已分。

8月24日，农历七月初四，嘉定城陷。因为胞弟被义军杀死，李成栋纵兵屠戮淫掠，至七月初六，嘉定兵民三万余人被杀。此为“一屠”。

这场屠杀的亲历者朱子素著有《嘉定县乙酉纪事》一书，对清军屠城劫掠的情况有详细描述：清兵“每遇一人，辄呼蛮子献宝，其人悉取腰缠奉之，满意，方释去。遇他兵，胁取如前，所献不多，辄斫一二刀。至物尽，则杀。故僵尸满路，皆伤痕遍体。此屡斫使然，非一人所致也。”

李成栋屠城之后，嘉定士民并未就此降服。在做过游击的江东人朱瑛率领下，复举义旗，击杀降清者。李成栋引兵复来，再施屠戮，太仓土匪浦嶂也趁火打劫，继清军之后入城大肆屠杀，死者无算。此为“二屠”。

过了二十天，农历八月十六，吴淞百户吴之番率数百人收复嘉定，李成栋军复来攻，吴之番被擒杀，李军顺带又屠杀了二万余刚刚到嘉定避乱的民众。此为“三屠”。

朱子素《嘉定屠城记略》

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屠夫李成栋，是明末一个典型的反复小人。

虽然李成栋的名字和明末名将李成梁看起来像亲兄弟，实际上俩人啥关系没有，而且年龄相差估计得有100岁。

李成栋的前半生资料匮乏，按照史籍中的只言片语可知，他最初是李自成的部下，诨号“李诃子”，隶属于李自成的同乡“翻山鹞”高杰。王夫之《永历实录》称，李成栋为陕西宁夏人，字廷玉。

高杰降明之后，累官至总兵。清军入关后他仓皇南窜，被弘光朝廷封为兴平伯，与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并称为江北四镇。寻为叛将许定国设计所杀。高杰死后，李成栋奉高杰之妻邢氏降清，被封为吴淞总兵。嘉定三屠，即发生在其降清之后不久。

1645年6月形势图

此后两年间，李成栋成为清军进军南明政权的急先锋，先后攻下了绍兴、东阳、金华、平州等地。朱由崧之后先后称帝的明朝宗室唐王朱聿键（史称隆武帝）、朱聿鐭（隆武帝之弟，史称绍武帝），都死在他手里。

不过清廷对于李成栋这个降将并不怎么待见，有功不赏。李成栋沿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一线进攻，建功甚多。尤其是在清军第一次进攻广东和广西部分州县的战役中，李成栋起了关键作用。他自以为功勋卓著，两广总督一职非己莫属。不料攻下两广大部之后，李成栋仅仅被授予两广提督的军职，受两广总督佟养甲节制。

在清军的强大压力下，南明诸政权纷纷瓦解，势力范围仅剩云贵而已。时间进入1648年，清朝纪年为顺治五年，南明纪年则为永历二年。当年正月发生了江西提督金声桓、副将王得仁反清归明事件，使得天下形势为之一变。

金声桓原为左良玉的部将，明朝灭亡时升至总兵。1645年中左良玉病死，金声桓随良玉之子左梦庚投降阿济格。阿济格封金声桓为提督江西全省军务总兵官的官衔，让他经略江西。金声桓通过威逼利诱，轻松拿下了江西全境。

顾诚《南明史》写到：金、王二人自认为不费满洲一兵一卒，而占州据县，肯定能博得清廷的特殊封赏。不料清廷毫无作兴之意，在平定江西大部分地区之后，仅委任金声桓为镇守江西等地的总兵官，王得仁屈居副将。顺治三年（1646），金声桓请求清廷另颁敕书，授予他“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同年五月清廷发兵部议奏，结果是驳回了他的要求，只将他的官衔由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改为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朝命下达后，金声桓大失所望，内心里埋怨清朝刻薄寡恩。特别是金声桓、王得仁在收取江西郡县时凭借武力勒索了一批金银财宝，成了暴发户，清廷新任命的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看得眼红，危言耸听，胁迫他们献上钱财。

金、王二人与南明政要暗通款曲，突然发难，宣布反正。不过今天看来，金、王二人所为并非为民族大义，而是利益使然。金声桓在布告中直言之所以叛清归明是因为“劳苦功高，不惟无寸功之见录，反受有司之百凌。血气难平，不得已效命原主。”

江西反正的影响力荡漾开去，李成栋感觉机会来了。四月十五日，他在广州宣布反清归明，剪辫改装，用永历年号发布告示；当时广东全省都在李成栋的部将控制之下，各州县官员望风归附。广西巡抚耿献忠也在梧州同梧州总兵杨有光、苍梧道陈轼率部反正，并且立即派使者进入南明辖区报告两广反清归明的情况。

永历朝廷当时正处于窘迫之中，几乎已经要逃去缅甸。不料此时突然天上掉馅饼，广东、广西、江西、湖北等省纷纷倒戈，至少看起来中兴有望。

李成栋属于地方实力派，他的叛降对清廷和南明永历政权的震动都很大。对于李氏反正的原因，史籍中记载不一，但是清廷当政者的有功不赏肯定是最大的原因。明清之交，实力军阀朝秦暮楚，在多家门庭间游走本是常态。譬如吴三桂即是最典型者，至于南明江北四镇之刘泽清、刘良佐亦复如是。

吴梅村《圆圆曲》把吴三桂降清的原因归结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此说大抵为文学家言，并无“实锤”。然而李成栋叛清却确确实实跟一个女人有莫大关系——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爱妾赵氏。

当时的著名诗人邝露曾为赵氏作《赵夫人歌》，在诗序中写道：“督院李公镇抚三吴……公胡服受事，系粤宅交，潜运忠谟，效狄梁公反周为唐故事……夫人至……劝公迎驾邕宜，为诸侯帅……公筹画已定，不肯少泄。翌日，（赵夫人）设醴寿公，跽申前请，公惧壁间有人，叱曰：‘军国大事，出于司马。牝鸡之晨，将就磔矣。’夫人谢罪归院，卒以尸谏。血书藏于衵服：‘浃旬之间，西迓乘舆。复我汉官，如运诸掌。’”

金声桓和李成栋之叛震动清廷，多尔衮认为汉将多不可恃，派出了一支完全由旗兵组成的军队，在满族和蒙古将领的带领下直指江西首府南昌。此时金声桓和王得仁攻打赣州未果，只好回兵救援南昌。清军在南昌城下扎营围城，八个月后城破。金声桓自尽，王得仁被俘处死。

解决了江西金、王二人之后，清军全力进攻李成栋。顺治六年二月二十九日，清军进至距信丰五六里处，李成栋挥军迎战。然而当年为清廷从北打到南几无败绩的李成栋，面对清军毫无还手之力，大败而归。

三月初一，清军开始攻城。当时信丰东门外桃江河水泛涨，无法渡河。清军便在西、北两门外和南门旱路上挖濠栽桩，防止明军突围。李成栋部下军心不稳，见清军对东门未加防守，便蜂拥出东门渡河逃窜。清军占领信丰后纵兵追击。明军大乱，李成栋在渡河时坠马，溺死于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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