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饲料概念股”转战长寿药，被爆炒的NMN究竟价值几何？

7 月 9 日至 7 月 17 日，7 个交易日 6 个涨停板，股价累计上涨 69.06%，NMN 抗衰老概念股金达威（002626）成为股市资金追捧的对象。

7 月 15 日晚，公司发布风险提示公告，称“NMN 产品占公司销售比例很低，未来销售规模存在不确定性。”次日，股价收盘下跌 4.59%，但依然跑过了深圳成指（-5.37%）。

7 月 17 日，金达威再次封住涨停板。很显然，一则风险提示公告难以打击投资者的热情。

曾经，金达威因其主营业务维生素A主要用于饲料添加剂，被股民称为“猪饲料概念股”；如今，凭借NMN长寿药概念，股价被爆炒。

至此，我们不禁要问：NMN，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备受争议的 NMN

NMN，全称为烟酰胺单核苷酸，是人体生命活动关键物质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AD+）的前体物质。NAD+与衰老以及衰老相关的人类多种重大疾病存在关联，在动物模型中提高 NAD+水平，可以延缓衰老和神经退行性疾病的进程。

因此，增强 NAD+水平被认为可能会对延缓衰老和神经退行性疾病有帮助，但由于直接补充的 NAD+无法通过细胞膜进入细胞，因此就有人想到了通过补充 NAD+前体 NMN 来提升 NAD+水平。这也是一种副作用较小的补充方式。从理论上分析，补充 NMN 或可延缓人体的衰老进程。

哈佛大学医学院大卫·辛克莱尔 ( David Sinclair) 是 NMN 的主要支持者。他主持的小鼠研究显示，给小鼠喂食 NMN 可以改善其健康状况，并延长寿命。据其本人的说法，他每天都会服用 NMN，虽然其已经 50 多岁，但静息心率、肺活量、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以及血压如同 20 多岁的年轻人。

科学界对此有不同的看法。缺乏人体试验证据，是这些“神药”的通病。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一个很大的监管纠结在于，如何证明某种治疗方式是对衰老整体产生影响，而不是对另外一种具体疾病产生影响？

这就造成一个尴尬的局面：对于 NMN 而言，其研究最多推进到小鼠实验阶段。NMN 对延长小鼠寿命可能是有益的，但并没有在人体中得到确切证实。

其实对于抗衰老药物，包括白藜芦醇、二甲双胍、雷帕霉素、精胺、丁酸在内有多达数百种候选者，但它们几乎没有在临床研究阶段获得重要突破。中国药理学会副理事长、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教授陈建国的观点是，即使是抗衰老的明星药——二甲双胍，在非糖尿病患者中开展的临床研究也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国家老龄化研究所衰老生物学部门主任 Felipe Sierra 干脆说，“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尝试任何这些方法。我为什么不呢？因为我不是老鼠。”

此外，大卫·辛克莱尔对抗衰老的热情也引来诟病，这归咎于他与 NMN 制造商的利益关系。公开资料显示，大卫·辛克莱尔是美国 NMN 主要销售商 Elysium Health 的许可专利发明人之一，这种身份和他不遗余力地推广 NMN 之间存在重大利益冲突。

能指望“神药”抗衰老吗？

除 NMN 之外，大卫·辛克莱尔还力挺过白藜芦醇，它是红葡萄酒中的一种成分，被认为具有潜在的抗衰老特性。

2004 年，大卫·辛克莱尔创办了一家名为 Sirtrisd 的公司，以测试白藜芦醇的潜在益处。这家公司于 2008 年被葛兰素史克公司以 7.2 亿美元收购，然而到 2010 年，葛兰素史克停止了相关研究，理由是其副作用导致效果不佳。

类似的延寿候选者还有糖尿病药物二甲双胍。近些年硅谷正在流行一种新的“健康”风潮，通过口服二甲双胍来寻求长寿。

某些研究显示，二甲双胍治疗与肺癌、前列腺癌、直肠癌等癌症风险降低相关，小鼠实验也证明这种药物可延长小鼠寿命。其支持者包括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 (Albert Einstein School of Medicine) 医学教授尼尔·巴兹莱（Nir Barzilai）。与 NMN 相比，二甲双胍更便宜。在美国，其服用成本也不过每个月 5 美元到 25 美元。不过二甲双胍会带来消化问题，如腹泻、呕吐和胀气，维生素 B-12 缺乏症。

有个例外，《麻省理工科技评论》将“抗衰老药物”列为2020年“全球十大突破性技术”，其中的代表性研究是梅奥诊所开发的药物组合 Senolytics。Senolytics 包括靶向抗癌药达沙替尼和天然黄酮类化合物槲皮素，据陈建国介绍，2019 年该团队在 EBioMedicine 杂志上发表的临床研究论文表明，连续 3 周给予 Senolytics 可改善特发性肺纤维化老年人的活动能力。与以往研究的长寿药物最大的不同在于，Senolytics 的关注点在“不老”而非“长生”上，而这种不老恰恰是通过杀死已经衰老的细胞、清除衰老细胞所分泌的有害因子而实现，这可能是其在临床实验中取得较好表现的原因。

原北京协和医学院教授、从事免疫治疗药物研发的王晨光则从更广泛的视角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衰老是我们人类个体的发育机制决定的必然结果。这些“神药”可能会让人忽视那些真正能够保障健康的方式，比如让人们轻视常规身体检查，忽视某些症状和体征，失去一些疾病早诊早治的机会；昂贵的 NMN 还可能挤占了原本应该用于医疗保健或治疗的资金，从而错失患病时正规治疗的机会。

换句话说，就算吃再多的“神药”，如果忽略了健康常识，一样没法长寿。要是一味地追捧昂贵的延寿产品，最后落个“人还在，钱没了”的下场，才是真正的悲哀。

全球 NMN 市场被 3 家企业垄断

尽管 NMN 是否能够帮助人类抗衰老，尚缺乏可靠的科学证据，但这并不妨碍商业资本先行包装热捧。

根据中信证券在 2020 年 7 月 13 日发布的行业深度报告《抗衰老保健品 NMN，千亿市场未来可期》显示，日本企业新兴和（Shinkowa）、美国企业Herbalmax与中国香港企业基因港共同垄断了NMN市场。

其中，新兴和的产品售价最高，要 2 万多一瓶，是其他厂家的 10 倍以上，原因是其成本较高。

DeepTech 与某电商平台产品销售人员交流后，其说法是日本的 NMN 更适合中国人体质。作为全球第一家做 NMN 的保健品公司，原材料更正宗、提取方法更先进，所以贵的有道理。显然这种说辞不足以让人信服。

美国公司 Herbalmax 在 2018 年推出 NMN 产品瑞维拓，售价 2980 元/瓶。

但这家美国公司的过往商业操作存在瑕疵。在 2015 年，美国 FDA 给该公司发了一封问询函，大概意思是你公司产品不是药品，网站不能明示或者暗示具有治疗疾病的功效，并且责令其整改。

时至今日，这封问询函依然挂在 FDA 网站上。

更有意思的是，该信函的接收人，竟然是中国人称谓：Lihua Zhang（音：张丽华）与 George Gao。正因为此，国内有网友指出该公司疑似“出口转内销”。

更加奇怪的是，作为一家美国公司，在美国亚马逊上竟然搜不到相关产品，就连全球最大的保健品电商平台 iHerb，也搜不到以 Herbalmax 命名的产品。该平台覆盖全球 180 多个国家和地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国内某电商平台，Herbalmax 每一款产品都有近 5 万的评论数，交易量可想而知。

当然，也存在一种可能的合理解释，即 Herbalmax 只做中国市场的生意。

三巨头中还有一家中国香港企业——基因港。中信证券报告显示，2017 年，基因港实现生物酶技术量产 NMN，大幅度降低生产成本。基因港由于产品纯度方面具有优势，常年被哈佛大学选为实验原料。当前其产品售价 1500 元/瓶。

DeepTech 查询发现，基因港除电商售卖平台之外，疑似在运营一个域名为 www.nmnchina.com 的网站，网站多为 NMN 科普内容，但是其购买链接全部导向基因港产品。网站页面下方，有一个客服电话，归属地是上海，该号码已经是空号。

NMN 行业新玩家

那么，NMN 市场究竟有多大呢？

根据中信证券报告测算，当前国内每 1% 的保健品人口对应的 NMN 市场空间为 304 亿元，伴随未来抗衰老产品不断推广，行业远期市场有望达到千亿规模。

最近被爆炒的金达威，早在 2015 年前后就开始布局 NMN 市场，进军保健品行业。

2014 年末，公司斥资 3500 万美元，通过全资子公司 KUC holding 购买了美国 Doctor’s Best Holdings, Inc.（DRB，中文名多特倍斯）51% 的股权，2016 年增持至占比 96.11%。

DRB 主要从事膳食营养补充剂业务，根据东吴证券提供的资料显示，其产品销量、评价在 Amazon 等平台均排名前列。

而最近天猫在售的金达威 NMN 产品，就是来自 DRB，该产品售价 1699 元/瓶，目前已经售罄。

自从收购 DRB 后，金达威开启了海外买买买之路。

——2015 年 6 月，通过美国全资子公司 Vita Best Nutrition 收购 Vitatech 的主要经营性资产，该公司主要从事保健品的承包生产服务。

——2016 年 2 月，公司又通过海外全资子公司收购了两家新加坡企业。这次金达威布局的是保健品零售，两家新加坡公司在当地热门商圈均有零售商店，主要销售来自欧美、澳洲的进口保健品。

——2017 年 2 月，公司通过子公司持股 Labrada 30% 的股份，这是一家专注运动营养产品和体重管理的美国品牌，号称“美国运动营养领域最值得信赖的品牌”。

——2018 年 6 月，公司斥资 1 亿美元，认购 iHerb 的 T 类优先股，后者是全球最大的保健品电商平台。

自此，金达威完整覆盖了保健品产业链上中下游——研发、生产、销售渠道。公司也华丽转身，从一个生产维生素 A 和辅酶 Q10 产品的企业，摇身一变，成为保健品巨头。

从 2014 年到 2019 年，保健品产品线营收占比从 0 增加至 52.86%，2019 年度公司总营收为 31.9 亿元。

转型之前，由于维生素 A 主要用于饲料添加剂，金达威也被股民称为“猪饲料概念股”。历经 5 年海外并购和业务转型，猪饲料概念股变成 NMN 长寿药概念股，转型应该说是成功了。

但 NMN 行业未来究竟怎样，能否在未来形成一个千亿规模的市场，中国企业又能否成为全球大玩家之一，最根本的，还是要看 NMN 在科学证据上的突破，否则，只能是另一场收智商税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