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收吾骨顿河边：浅谈二战德国国防军的葬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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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eger (Symphonic Version)音乐：Blutengel - Black Symphonies (An Orchestral Journey)

从古到今的战争可能会以各种或高尚、或无耻的理由发动，无论文人墨客们把战争描写得如何气势磅礴，壮怀激烈，死亡、痛苦和恐惧永远是战争的主旋律，付出惨痛代价的也往往是普通人。作为一个二战战场上的普通德国国防军士兵，你非但没有什么机会得到镶钻橡叶骑士勋章，甚至就连“马革裹尸还”都做不到。

关于二战德军的确切死亡人数问题，史学界和网络上的口水仗一直没有停歇，然而这种争论对于死者本身其实毫无意义。对于承平日久的现代人来说，那也只是一个可大可小的数字而已。现在，就让我们暂时放下数据层面的无聊争论，一起来看看德军战争日志上“XX连共有XX人阵亡”的记载过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具脑后中弹的德军尸体。

军事葬礼和战争公墓是军事文化中的重要内容，但历史并不算很悠久。古代和中世纪欧洲军队战死者遗体的处理一般都非常草率，要么集中掩埋，要么一把火烧掉，要么弃之原地慢慢腐烂，任凭野兽禽鸟啃食。可能只有个别的帝王、将领和英雄死后才会举行隆重的葬礼，得到一个独享的墓穴。时间到了19世纪，随着人道主义的传播和卫生意识的提高，人们开始意识到，即使是倒在战场上的普通一兵，也理当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体面的坟墓。

早在美国内战期间，就已经出现了每名逝者单独埋葬的战争公墓。整洁，肃穆的战争公墓代表了军人们对逝去战友的怀念和敬意，也方便了家属和后代进行悼念和祭扫，同时也是军事传统和军人风范的体现。一战时期的阵亡人数空前，参战各国都成立了专门的组织，有一批专业人士负责为阵亡官兵们安排后事，系统性地规划和建造战争公墓，留存对应的档案资料。

1919年的《凡尔赛和约》和1929年的《日内瓦公约》也都做出了规定：战死者必须埋葬，原则上应单独埋葬，仅在条件不允许时才可以使用集体坟墓，他们的墓地应当受到必要的尊重和保护，这样的规定得到了各国的普遍认可。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一战期间各国用无数座坟墓堆砌出来的“宝贵经验”，在短短二十年之后就又派上了用场。

法国弗里库尔（ Fricourt）的一战德军战争公墓，注意犹太人士兵的墓碑与其他人不同。

1939年9月波兰战役开始之后，德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OKW）设立了军事殡仪官（Wehrmachtgräberoffizier，WGO）的职位。军事殡仪官归国防军总务总部（Allgemeines Wehrmachtamt）伤亡统计局（Abteilung Wehrmachtverlustwesen）下属的死亡与被俘人员信息处（Wehrmachtauskunftstelle，WASt.）管辖，这一职位多数都由从行政单位和后勤单位中抽调的，因身体或年龄等原因而不再适合前线作战指挥任务的军官担当，也有开战后召回的预备役和退役军官。在柏林-卡尔斯霍斯特（Berlin-Karlshorst）的殡仪官预备连培训完毕之后，殡仪官们会先到各个集团军指挥部的后勤负责部门报到，然后再分派到下属的军、师、团一级部队，在一些独立营级单位中也会有殡仪官（党卫军等其他德国军政组织的殡葬问题不在本文的内容范围）。

高级殡仪官们的衔级一般都是高级中尉、上尉和校官，德军战时在军区和集团军后方设有殡仪总部和分部，派驻高级殡仪官统筹和协调阵亡官兵的安葬事宜。1942年，德军在第8卡托维采军区，第22威斯巴登军区和第20但泽军区各设有一个殡仪总部，全国防军共计有75个殡仪分部，以及3个迁葬分部（Umbettungskommando）。到了1944年11月，殡仪分部的数量已经增长到了153个，这也是战争后期德军兵败如山倒的一个缩影。一般来说，每个殡仪分部除了一名高级殡仪官之外，还有一名军士，一名书记员，一名勤务兵，需要的话还会配备司机和翻译官（很多翻译官都是从民间聘请的随军特种技术人员）各一名，以及乘用车和卡车各一辆。在实际工作当中，受部队的作战区域和阵亡人数影响，各个殡仪分部负责的作业片区大小和墓地数量存在很大不同。

驻东线战场的第35殡仪分部成员，站在门口的两位都已经一大把岁数了。

1942年驻法国的第21殡仪分部留影。

国防军战斗单位和非战斗单位都会设立殡仪官的岗位，由于人力紧张，很多部队的殡仪官未必由专人担当，而是由其他岗位的军官兼任。在师一级单位，师殡仪官的职责一般由随军牧师兼理。团参谋长和团属参谋们会替殡仪官处理好预算和葬礼秩序的事情。团殡仪官的主要工作职责是按照相关规定来规划墓地，举行葬礼，打理公墓，并汇总死亡人员信息，以及墓地位置和情况等信息上报。高级殡仪官的工作内容要更加复杂一些，他们不仅要负责汇总上报各团殡仪官上交的档案材料，监督负责区域内战争公墓的建造和维护工作，还需要和驻地的行政部门乃至民间团体搞好关系，一方面是更为准确地统计战争公墓的相关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争取必要的协助。

团殡仪官有权力调动各位连长配合他的工作，在他手下还会有一个殡仪组，一般人数为4-5名，由一名士官或士兵带领，属于团部直属单位，负责协助团殡仪官的工作，帮助各营、各连操办丧事。

在阵亡德军官兵下葬的时候，每一座墓碑上都会钉上一枚殡仪官登记牌，以示殡仪官已经按照规定完成了安葬和统计工作。这是一种金属制的小圆牌，牌上的文字是戳记上去的，上半部记载的是负责葬礼的殡仪官所属殡仪分部编号，下半部是这位阵亡官兵相关信息归档的档案号。如果是集中埋葬，那么就把登记牌全都固定在集体坟墓的标志物上。在与阵亡德军一道埋葬的敌国军队官兵墓碑上也能看到类似的登记牌，但形状是菱形的。

这些坟墓的墓碑上都已经钉上了殡仪官登记牌。

墓碑上的字意为“此处安息着9名德国战友”，对应的登记牌也被钉在墓碑上。

由第33殡仪分部下属殡仪官完成登记的登记牌，“Gemeldet”一词表示已记录档案，归档在第3514号档案。

登记牌上的档案号不能体现坟墓的具体编号，某些墓碑上还会钉有记载该坟墓在墓地中编号的号码牌。

敌国军队版殡仪官登记牌，上面的文字意为“已由德国国防军存档”。

收殓阵亡战友的遗体并妥善安葬是每一名国防军官兵应尽的义务，下葬一般由阵亡者所属的单位自行完成，后勤单位、后方单位、战俘和平民有时也会被叫来帮忙。出于卫生考虑，阵亡官兵会在战斗结束后尽快埋葬。为他们开掘的墓穴应深入地下1-2米，条件允许的话，还要把遗体收殓进棺材。如果没有棺材，那么就用帐篷布或毯子一类的东西包裹遗体。遗体应一人一墓，成列埋葬，尽量避免集中放在同一个大坑中填埋。

包裹完毕的德军遗体正在等待下葬。

在墓穴中等待掩埋的阵亡德国伞兵遗体。

负责制作棺材的德军士兵们正在休息。

每座坟墓都应该有独立的墓碑，墓碑一般为木制的十字架，如果来不及制作，可以用木板或者木棍顶着死者的钢盔代替墓碑。墓碑上记载的完整信息应包括死者的姓名、生卒年月、军衔，出生地和阵亡地点，以及所属单位番号或战地邮政编码，文字应用防水涂料或红蓝铅笔书写，不可使用钢笔，最好可以刻上去。后来由于德军作战不利，战线一缩再缩，就不再允许墓碑上体现部队的信息了，因为这会向敌方暴露部队的部署情况和损失情况。某些阵亡官兵的遗体已经被破坏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而且找不到任何身份凭据，实在搞不清到底是谁，那么就在墓碑上写上“无名德军士兵（Unbekannter Deutscher Soldat）”。如果情况实在太过窘迫，那么就把死者的身份信息写在纸上，装进瓶子，然后把瓶子底朝上插在坟头。

这一处战争公墓的墓碑制作得比较精心。

这一处的墓碑就要潦草得多，按照德军传统，阵亡官兵的墓碑应用橡木制成，但在东线只好因陋就简地使用白桦木凑合。

只记载了姓名，军衔和生卒年月的墓碑。

这些苏联平民在用雪橇为德军运送木制墓碑。

“无名士兵”之墓。

德军的金属身份牌可以从中间掰成两半。在他们不幸阵亡之后，负责掩埋他们的战友会把身份牌的下半部分掰下来，集中到一起进行登记和统计，然后再后送到死亡与被俘人员信息处。身份牌上半部分继续留在遗体上，以备日后迁葬参考。在找不到死者身份牌的情况下，就用士兵证等个人信息进行记录，如果个人信息找不到，那么就记录下死者的牙齿特征。如果某支德军部队掩埋了来自其他部队的死者，那么还要向集团军殡仪分部报告，并把回收的半块身份牌转交殡仪分部。

完整的身份牌，中间打出长孔以方便掰开。

留在遗体上的身份牌上半部分。

德军的战争公墓通常都选址在交战区域附近较为干燥平整的地方，尽量远离其他国家的战争公墓，以及当地的战俘公墓，犹太公墓和平民公墓。在部队很快要开拔的情况下，墓地会布置在比较醒目的地方，例如城市入口或道路两边，以便日后寻找。德军不允许把阵亡者的遗体胡乱埋在弹坑、沟渠或者村镇里面，也不可以埋在林中、河岸上或者沼泽地里。一般情况下，也不允许德军官兵为失踪的战友，或是遗体已经无法回收的阵亡战友（如遗体被火焚烧殆尽，或是被迫留在敌占区的例子）设立衣冠冢。

如果条件允许，德军会选择把他们阵亡的战友埋在教堂附近。

第385步兵团在东线的墓园大门。

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具有兵种特色的坟墓——上图中的国防军墓园中埋葬着一名空军飞行员的遗体，墓碑就是他座机的螺旋桨叶，下图中三个装甲兵的坟墓上摆放着坦克指挥塔和一段履带。

和世界上其他的军队一样，德国国防军也同样认为战争公墓是神圣的场所，某种意义上，这里就是他们的瓦尔哈拉圣殿。任何故意做出亵渎或破坏战争公墓行为的人，都会按照军法死刑处置。所以，只有战死者，战时意外身故者和伤重不治者才有资格入葬战争公墓。自杀而亡的，以及因为犯罪而遭到处决的官兵同样需要归档，但只能埋在战争公墓边缘，或是葬在当地的平民公墓里，而且墓碑上只允许有名字和生卒年月，不允许带有服役相关的信息。在得到将官或元帅这种级别的高级军官批准后，那些病亡的德军官兵，乃至在轰炸中死于非命的平民们也能得到入葬战争公墓的资格。

在非交战期间或战线后方，德军会为阵亡官兵举行正式的军事葬礼，一些英雄人物的葬礼尤其隆重，极尽哀荣。出殡时会用军旗覆盖棺材，棺盖放上花圈，由护灵队护送前行。在护灵队伍的最前方，还会有一个人托着一块牌子，死者生前获得的所有勋章都会挂在牌子上。当灵柩到达墓地之后，在场的礼兵会齐敬军礼，军乐队奏起进行曲，有时候还会有唱诗班出席。奏乐结束之时，礼兵再次敬礼，对空鸣枪三声，然后把棺材缓缓放入墓穴。随着战局日益紧迫，这种浮夸的葬礼后来就愈发少见了。

战地军事葬礼一般都非常简单，条件好的时候会有抬棺人和花圈，条件不好的时候就直接铲土埋掉，但鸣枪三声的环节能不省略就不省略，这是阵亡者作为军人的最后尊严。

在下葬完成之后，殡仪官会给墓地拍照，连长负责把墓地照片和阵亡通知书发回死者家里，死者的遗物（手表、信件等个人物品）会用军邮寄回家属手中，如果找不到家属，就把遗物包裹运回死亡与被俘人员信息处。至于那些在军医院去世的伤员，军医院会协调当地的殡仪分部，为他们举行正式的军事葬礼，之后在军医院所在地的战争公墓下葬，阵亡通知书也由军医院发出。倘若这些亡者当中有来自外国的志愿兵和战俘，他们的遗物将会被寄往位于瑞士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总部。

如果条件允许，战地军事葬礼会由随军牧师或长官主持。

德军士兵们正在把战友遗体放入墓穴，稍远处的礼兵已经鸣枪完毕。

这场葬礼不仅有礼兵鸣枪，还有军乐团出席。

在某些较为隆重的战地军事葬礼上，还会出动军用车辆充当灵车。

在后方举行的高规格军事葬礼。

1944年隆美尔元帅的国葬仪式，灵车是马拉10.5cm le.FH 18轻型榴弹炮。

国防军有时候也会以全套军礼埋葬他们死去的对手，例如不幸身亡的英美飞行员。至于那些不幸死在德军战俘营的被俘美军、英军和法军官兵，一般也能得到一个由牧师主持的体面葬礼，葬礼也可以由他们的战友来操办。对于信奉其他宗教的死者，德军也有尊重他们宗教习俗的葬礼方式。不过，这样的优待仅限于西方盟国战俘，波兰和苏联战俘要是死了，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德军海峡群岛驻军在为一名死去的英军飞行员举办葬礼。

“俄国人在这里安息”。

由于德军部队经常会被分散部署，各单位自行设立的墓地总是散布在比较广大的区域内，坟墓东一个西一个到处都是，许多时候也并不合乎殡葬规范。如果战事趋于平静，那么殡仪官还要组织迁葬工作，还有把之前没有来得及掩埋的遗体回收下葬。在得到当地殡仪分部批准之后，各单位会把之前分散掩埋的遗体掘出，送到大型战争墓地集中埋葬。

这几名阵亡德军被埋在了坦克残骸后面的地方，如果条件允许，战友们将来还要把他们迁葬到本部队的战争公墓里。

德军在迁葬早先掩埋的战友遗体，在进行这项工作时，参与人员应当戴上橡胶手套。

在布达佩斯围城战期间，遭到围困的德军只好把阵亡官兵的遗体埋在瓦砾堆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会为死者制作墓碑。

国防军的殡葬工作在战时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一开始的阻力来自自己人，德军明令禁止把阵亡官兵遗体后送回国，一律就地土葬。但某些不识时务的部队明知东线运输条件恶劣，却还非要冒着违纪的风险后送遗体，给殡葬官们平添许多麻烦。前线什么都缺，没有往墓碑上写字的防水涂料，没有钉墓碑用的钉子，没有挖掘工具，没有木材，有时候连锯木头用的锯子都没有，这些都要殡仪官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有时候他们还要亲自去挖掘墓坑，去树林里砍伐树木当木材，搞不好就会遇上游击队，或者踩上地雷丢了性命。

战况越激烈，殡仪官们的工作就越繁忙，以斯摩棱斯克的第7殡葬分部为例，他们光是在1942年7月就张罗“处理”了6万多具尸体（德军苏军都有）。仿佛西西弗斯推大石一样的工作，外加每天都要直面死状各异的尸体和哭天抢地的活人，还有不停收到悲痛的家属们询问葬礼和坟墓情况的来信，很多殡仪官承受不住精神压力，就抑郁了。各个殡仪分部和各位殡仪官基本都处于自顾不暇的状态，很难做到互相支援。

在冰天雪地中安葬战友绝对是个苦差事。

虽然殡仪官不属于作战人员，但有时也会被迫卷入战斗。在哈尔科夫以东的瓦卢伊基，第77殡仪分部的主殡仪官与他的翻译官一同战死在火车站。东线的第一个冬天，由于天气太冷，冻土刨不开，有时候需要用炸药炸出墓穴，然而炸药的供应根本没谱，死人的供应却从没断过。一些德军部队出于无奈，只好把阵亡官兵的尸体埋到了雪堆下面。在春季化冻之后，之前“雪藏”的尸体可能会沉入泥沼，或是被泛滥的雪水冲走，再也找寻不见，这种做法后来也被严令禁止了。

为了避免敌人挖坟掘墓，或是墓地被炮火摧毁，很多德军部队在撤退前都会把自己的公墓铲平，不留痕迹。如果德军被迫要放弃一块战争墓地，那么还需要留存战争墓地的示意图，以及在军用地图上标注墓地位置，失踪人员最后出现的地方，分散墓地的位置，或是来不及掩埋的战友遗体所在位置也会一并留档。

1943年下半年，由于后勤供应状况持续恶化，德军开始要求回收阵亡和受伤官兵的完好制服装具，集中起来统一后送，在经过清理和维修缝补之后重新发放。同时也不再允许把钢盔再放到墓碑之上，以及禁止用武器随葬，尸体只允许“穿着必要的衣物下葬”。

一处德军战争公墓的示意图。

如果战争墓地设置得离部队宿营地或者军医院太近，那么有可能非但不能唤起士兵们的荣誉感，还会对士气造成打击，也不利于伤员康复。1941年9月时，斯摩棱斯克国防军第606野战医院的一名重伤员就曾经这样绝望地写道：

“窗外不知道林立着多少个十字架，大的，小的，墓地上的白雪就好像给亡者们盖上了一床柔软的被子。有的十字架上还挂着杉树枝编成的花环，寄托着战友的哀思。英雄公墓……怎么英雄的墓地到处都是！士兵们除了一死，别无出路，认命吧，问谁都没用。”

没过多久，这个重伤员就死在了医院里。1942年，德军更新了殡葬条例，禁止医疗单位将死者直接埋在医院窗户外面。

德军战争公墓大多都非常简陋，在大战之前，殡仪官们会提前组织人手挖好墓穴，但很多时候也不够用，现有的战争公墓面积日益膨胀，很多到最后都实在是埋不下了。在条件恶劣的东线战场，一些坟墓的墓穴挖得不够深，可能几场大暴雨就会把公墓变成烂泥坑，活人和死人一起泡在泥水里，严重的时候连尸体都会被冲走。

克里米亚的一处德军战争公墓。

然而，在欧洲和北非也存在一些经过精心设计，庄严肃穆，环境优美的战争公墓。这些公墓修建在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一般都会配有纪念碑。希特勒本人会亲自审阅公墓的设计方案，挑选出他最满意的那个。公墓里一般都会布置有大型的帝国鹰和铁十字等象征物，并种植橡树等高大树木。与一战时期重视军人荣誉的德国战争公墓相比，第三帝国时期的战争公墓带有浓重的军国主义色彩，成为了纳粹当局意识形态灌输和宣传的工具。

突尼斯的这处德军公墓就非常美观，既有德国特色，也有地方特色。

以法国战役之后修筑的德军战争公墓为例，在索姆河畔阿布维尔（Abbeville）以南的乔贝尔特山（Mount de Caubert）上坐落着一座德军战争公墓，里面埋葬着国防军第57步兵师的1200名阵亡官兵，以及少数来自其他单位的阵亡官兵。法国战役期间，乔贝尔特山虽不是主战场，但这里的战斗非常激烈，所以把墓地设置在这里是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前期准备和规划之后，希特勒和陆军最高统帅部（OKH）在1942年6月批准了乔贝尔特战争公墓的建造计划。

地图中的绿色椭圆就是乔贝尔特山所在的位置。

落成之后的乔贝尔特战争公墓可以俯瞰法国战役时期的旧战场，后面是索姆河，在墓地中间还修筑了高大的纪念碑，在阿布维尔城里就能看到。修筑这样一个高规格战争墓地一是为了纪念逝者，二是为了唤起参观者的荣誉感，激励他们“前仆后继”，三是为了向法国人炫耀武德。1945年德国战败之后，乔贝尔特战争公墓被拆除，里面的遗体移葬到25公里开外的布尔东（Bourdon）战争公墓。

如今的乔贝尔特山顶已经看不到德军战争公墓的痕迹了。

在持续了六年之久的大战当中，德军一共留下了多少处战争公墓，现在已经无从统计，但保守估计起码有一万余处。在那些曾经发生过交战的地方，至今时不时还能挖出一具具带着半块身份牌的枯骨。一些浸透了尸水的“二战原品”被不法分子盗掘出来，挂在收藏市场上倒卖牟利——和我们中国所说的“摸金校尉”一样，他们熟悉战史，深知应该上哪儿去挖。

二战结束后，为了彻底消除侵略者留下的罪恶印记，苏联和东欧国家把为数众多的德军战争公墓推平和摧毁。按照德国与一些合作国家之间签订的协议，有许多二战德军战争公墓得以保存下来，并得到了法律保护。在保存下来的德军战争公墓中，那些与纳粹有关的纪念物统统得以拔除，很多战争公墓进行了合并，坟墓和墓碑也进行了重修。到了这个时候，德军战争公墓才真正恢复了亡灵安息之所的本来用途。

在殡仪官和伤亡统计局的不懈努力之下，二战德军公墓相关的档案资料留存得相当完备，但难免有遗漏之处。随着战争的进行，还有一部分档案在战火中丢失或被毁，过了几十年之后，很多德军战争公墓也早已面目全非。二战结束之后，民间组织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Volksbund Deutsche Kriegsgräberfürsorge，VDK）接过了国防军殡仪官们手中的铁锹。这是一个与联邦国防军，国际红十字会等组织紧密合作的基金会，发展到今日共有8万余名会员。除了建造和维护战争公墓，会员和志愿者还们负有寻找和迁葬战争遗骸，进行历史教育，以及保存和发掘战争记忆的职责。与冷血无耻的"挖坟党"不同，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进行的挖掘活动并不是为了盗取勋章，而是为了更好地安葬阵亡者，重新给予他们尊严。同时挖掘历史真相，让苦等几十年的家属知道他们的亲人究竟下落如何。

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的标志。

早在一战结束之后，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就曾经为一战时期的阵亡德军官兵建设过大量战争公墓。1954年，当时的西德总理阿登纳授权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负责领土外德军公墓的建立和维护工作。在两德统一，铁幕崩塌之后，组织成员变得忙碌起来，活动轨迹遍及东欧。现在的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已经建立起了一套完备的战争公墓数据库，收录了480余万名亡者的身份数据信息，成员们的身影活跃在旧战场和发现战死者遗骸的地方。在他们的帮助下，包括两次大战的阵亡官兵、大屠杀受害者和死于非命的平民在内，分散在46个国家的280万余名孤魂野鬼终于在800多个墓园里得以安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协会的工作还会继续下去……

魏特曼得以归葬法国拉康贝军人公墓一事就离不开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的功劳。

2016年，德国阵亡者安葬协会和联邦国防军合作，对散落在二战末期哈尔伯（Halbe）战场上的苏德双方官兵遗骸进行了集中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