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他从凤凰来

1988年5月10日，著名作家沈从文去世。

他的作品曾被译成四十多个国家的文字出版，并被美、日、英等十多个国家选进大学课本，两度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候选人。

沈从文的代表作以《长河》《边城》为代表，其中展现了浓郁的湘西乡土气息，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牧歌传统中的顶峰之作。

电影《边城》

文学史上出身贫寒又善于描写底层的作家层出不穷。

生在小镇的劳伦斯深感工业文明对人性的压抑，在作品中致力于歌颂原始时代式的理想社会；狄更斯则用作品对工业时代的底层人民给予了最深切的关注。

那么，沈从文是怎样一个人呢？

第一，他是朝气蓬勃的乡下人。

沈从文生在湘西凤凰县的一个小康家庭，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与世隔绝的凤凰，既古怪又美丽，既野蛮又淳朴。

自小学毕业后，沈从文就没再接受正规教育，平日里不是捉鸟爬树，就是看军阀抽大烟、杀人，然后他就坐在城门口数挂在墙上的人头。

15岁时，沈从文跟随父亲的脚步参了湘军，从此养成了狂放的学习习惯。沈从文在军队第一次接触到了湘西以外的世界，从一些有知识的军官处，他知道了鱼雷艇、氢气球和美国大兵的制服，读到了《辞源》《淮南子》还有《申报》。

旧传统与新世界就这样一齐留在了沈从文的写作里。他用湘西的语言写诗；仿照湘西的傩戏写剧本；用完全违背传统的句法写小说。有人说他的写作风格简直就是向中国文学的陈规旧习开炮，有人说沈从文“装进外国文艺杯子里的全是土货”，而沈从文说自己就是一个不讲礼貌的乡下人。

当他爱上千金小姐张兆和时，便立即展开了情书轰炸，热烈又直接。张兆和父母在同意他们的婚事时，隐晦地拍电报说：“让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张兆和，祖上系清末合肥籍的淮军首领张树声，近代著名的张氏四姐妹，被誉为最后的大家闺秀。

第二，他是格格不入的北漂人。

决定弃武从文后，沈从文做了北漂。年轻气盛的他拒绝了来自湘西的接济，也不愿去依附北京的湘西人。

但是由于没接受新式教育，又缺乏经济来源，沈从文曾数次被挡在大学的门外。他没有中学文凭，因此无法参加北京大学的考试；由于外语不及格，错失了去剑桥的机会；考燕京大学也名落孙山。好不容易考上了中法大学，却因交不起学费只得作罢。

为了生计，沈从文在北大旁听之外还要打零工养活自己。山穷水尽时，他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

即使在文章刊登，赚到稿费后，沈从文的生活也没有改善太多，最后还是靠湘西老乡熊希龄站稳了脚跟。

对于沈从文来说，物质上的匮乏还是其次，精神上的失落更为痛苦。

除了郁达夫和徐志摩欣赏他，初出茅庐的沈从文难以融入当时的主流文学圈，还因鲁迅误会他以“丁玲”作笔名而遭到过嫌恶。

作为创作者，沈从文不仅投稿前要请熟人向编辑介绍自己，连领稿费时也要给额外付给门房小费，这种处处打点的潜规则令沈嗤之以鼻。但为了文学梦想，他又只得忍耐。

郁达夫曾说“一切文学作品都是自传”，这话放在沈从文的作品里恰如其分。他在《棉鞋》中写到一位姓沈的人，因为穿不起一双体面鞋子而招来周围人的挖苦嘲笑。在这一阶段中，沈从文笔下都是类似有些精神病态的贫贱人物。

第三，他是重塑自我的历史鉴赏人。

沈从文书法作品：唐人杂诗手卷

物质世界困窘不堪，但沈从文的精神世界一直颇为充实。

除了心心念念的文学，还有文物。

沈从文对于文物的热爱，或者说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美学的欣赏，早在他少年从军时就已埋下伏笔。当年的沈从文在湘西王陈渠珍麾下负责保管整理大量的文物，古书、字画、碑帖，不一而足。沈从文没事就把那些旧画一轴一轴的取出，挂到壁间鉴赏，或翻开《西清古鉴》这一类书，从文字与形体上认识铜器的名称和价值。

沈从文说文物研究让他“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分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

在人生最低谷时，他写了两篇作品，一篇是《一个人的自白》，另一篇就是《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

晚年的他，将全部精力投入了文物研究，当时北京大学筹备博物馆，沈从文比筹办委员都要认真，他把自己多年珍藏的瓷器、贝叶经等通通捐了出去。之后更是在西南漆器研究、 “陶瓷史”研究以及中国服饰史等领域都做出了具有开拓性的贡献。

他还和考古所所长夏鼐成为了好朋友，两位一个讲温州话，一个只会湘西话，虽然交流颇费力气，却阻挡不住二人对抢救文物乃至传统文化的热情。

乡野出身带来的举止、生活习惯上的差异，让沈从文难以适应城市生活和文学团体，因此在北漂时代经历了一段“不合时宜”的时光。这体现了同类判定规律，但正是这份差异，也造就了沈从文在写作和思想上的独特性。

历代评价：

生活如果是诗，那么可以说， “苗族”作家沈从文坎坷的一生，真正浸透了苗族的诗意。

——金介甫

沈先生读很多书，但从不引经据典，他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从来不说亚里斯多德怎么说、福楼拜怎么说、托尔斯泰怎么说、高尔基怎么说。

——汪曾祺

编辑说明

文字 / 拾贰酱

排版 / 乐多

封面 / 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