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十年 | 王海震 再创造一个浪花

十年，被视为是一个年代的时间节点，如同条嶙峋的山脉，于历史岁月中承上启下。这一特殊的时间点，时常被我们作为回顾过去的重要时间线，见证一个个体、一段关系、一种人生的变化过程。这次，我们邀请了五位时尚从业者，请他们以十年为线索，将自己的“十年之变”清晰地呈现于此。

|王海震|

再创造一个浪花

2011年，王海震在伦敦诺丁创建了个人同名品牌 HAIZHENWANG，今年是他创牌的第十一年。作为第二代中国独立设计师代表之一的他，在经历这激突猛进十年中西方文化变革的冲击之后，依旧在汹涌澎湃的时尚浪潮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 一年只活两季 |

王海震笑着形容：“设计师是一年只活两季的人。”

对大多数中国独立设计师而言，一年两季的订货量往往就决定着品牌的生存和未来发展走向。在充满着梦想意义的“中国独立设计师”的职业标签背后，是无法忽视的市场法则中适者生存的残忍真相。在时尚行业，评价一个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发展之路，通常习惯以五年、十年作为节点，它们分别对应的是品牌的崛起、适应期与发展期，每一阶段都有着难以想象的重重困难，唯有突破瓶颈，才能升级。于王海震而言，HAIZHEN WANG如今才刚刚迎来了它的第三阶段。

| 天赋与实力 |

2005年，王海震在获得中央圣马丁的女装设计硕士学位后，用了近六年的时间，担任过MAX MARA女装设计师、BOUDICCA工艺版师、ALL/SAINTS女装设计师，之后才于2011年的伦敦诺丁创建了个人品牌HAIZHEN WANG。“工作数年后才创牌有一定的现实原因，当时在英国没有PSW签证，无法直接创业，所以就先去工作积攒一些经验。之后再去做自己的事情也许会有点价值。毕竟创立自己的品牌，应该是每一个设计师的心愿，当时决意去做，的确也是冒险，但抱着一个念头，无论好坏，至少我自己也体验了。”天赋与运气的加成，在他创牌后的第二年，王海震摘得了英国时装界重量级奖项Fashion Fringe Award，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位中国设计师，在该大奖的扶持下，彼时他不仅得到了资金的支持，也获得了登上伦敦时装周官方发布会的机会，2013秋冬系列还被挑剔的西方媒体评为“本季最具看点的时装秀”，他也凭借着利落的剪裁和富有结构的廓形的设计手法，得以在时尚界声名鹊起。

| 面对时代转变 |

2011年至2015年的五年被王海震形容为创业初期的第一阶段。他认为，在这一阶段，于设计师而言，最重要的有几点：对外的形象是奠定品牌的标志性美学，要有一定的市场客群；对内则是寻求合适且稳定的供应链。唯有内外兼“修”，才能让品牌有稳妥的发展趋势，得以顺畅运营——这五年是HAIZHEN WANG被媒体青睐有加的阶段，也被他形容为“品牌最初的高光时期”。

2016年至2017年，王海震意识到无论是“外”，还是“内”，自己都正在面临着难以想象的考验。从外部而言，街头潮流对时尚界的影响力正初见端倪，尤其是时任Louis Vuitton男装创意总监Kim Jones掀起的高奢联名潮牌的方式，瓦解了原本以“高级时装”而显赫一时的光环，“时尚体系完全改变了，曾经觉得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忽然一下子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按照学术界的标准，中国独立设计师分为三代，第一代是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第二代是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他们正在努力将中国融入全球时尚产业，在求学和事业生涯里中西结合。作为第二代中国独立设计师代表之一，王海震最初踏上时尚之路深受Alexander MQueen的启迪，后又在中央圣马丁求学时接受过Louise Wilson的亲自指点——这位“时尚教母”曾经带出了MQueen和John Galliano这样的天之骄子——这一代的设计师崇尚时装的精准剪裁、廓形构造、细节伏笔，也讲究设计的仪式感，更毋庸提秀场上扑面而来的戏剧感，这些于他而言，是时装设计师们的圭臬。只不过如今这一切似乎正随着时间被瓦解。

“你知道这（潮牌）是流行，大家也都穿，但我们不会过多地去涉及，我们当时学的都是最传统的，你要研究工艺、版型，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但他们（潮牌主理人）不遵循这种。”他回忆，“当大牌们开始逐渐习惯这种合作方式，无形中让时尚成为了全民化，但我在那时候好像还处于之前的体系里。”他承认，在那一阶段是让他觉得极其痛苦的过程，时常会有“被时代抛弃”的感觉。

另外，当品牌的客群逐渐壮大，王海震发现英国当地的供应链无论是工序还是价格上都已无法满足他的需求。“那时候决定客户群的主要因素还是生产成本和供应链。中国毫无疑问是世界工厂，在这里你能够找到自己需要的、合适的供应链。”不过，能为独立设计师提供合适条件的“中国工厂现象”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王海震曾回忆起2011年创牌之初回国数次探访当地工厂，但彼时的工厂多数都只对接国内的商业品牌或是替海外品牌进行代工生产，因设计师品牌普遍起订量低的问题，鲜少有大工厂愿意接下订单，直到2016年左右，环境才逐渐好转，有了多家愿意接下起订量较低的小工厂。这一供应链条件的转变，也直接促使王海震在2016年年底将工作室从伦敦搬到了上海。

| 回归最初 |

回归上海后，他迅速体会到了“水土不服”带来的冲击，这些影响直接地反映在了品牌的订货需求里。“在欧洲做牌子的时候，你会熟悉对方的市场环境，衣服廓形的喜好、尺码的大小，国内外的标准完全不同，如果你要想在中国市场活下去，是需要重新调整步伐，更好地适应本土的市场。”从2016年底到2019年的三年里，他意识到原来在伦敦适用的那套市场参考的标准似乎失效了，“我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在思考和调研中国本土的消费群的喜好和生活，也在不断调整。”然而尝试的过程并非是一帆风顺，起初全然地迎合市场喜好的方式并未给他带来突破窘境的真正解决方案，“在那一阶段，我整个人被打击得非常厉害，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劲。有时候看着成品就会自我怀疑，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东西来。觉得这完全不是我自己”。

后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他说。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契机来得十分偶然，有一季的订货会，他邀请了买手来工作室参观。对方正巧看到了他之前在伦敦做设计时留下的档案，问他，为什么不坚持原来自己在伦敦的风格设计。那时，他才猛然忆起曾有其他的买手告诉过他，有些产品在当季不好卖，但隔了一季反而卖得挺好。于是，他决定回归到最初的设计风格，只是他的“回归”才刚开始，就遭到了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爆发的痛击。

| 再创造一个浪花 |

2020年的新冠疫情来得猝不及防，时尚行业在年初的三个月几乎处于全面停摆的状态。王海震遇上了事业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供应商无法按时交货，他也无法及时发货，资金链断裂，工作室如风雨中孤舟摇摇欲坠、几近分崩离析。“当时到处欠钱，大概借了一百来万，才勉强维持工作室可以持续，拆了东墙补西墙，”他回忆起那段艰辛的日子，“工作室成员离开了不少，还搬到了更便宜的地方。好在终于撑了下来。”或许这次的时来运转，让他多了许多勇气，现在若是再遇到了困难，他每每都会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事后再思考，会觉得生活中有困难，这个真的很正常，但你不能让困难阻碍你的生活和想法，咱们看淡一点，相信自己，总能跳出来的。困难，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 做设计师，你会发现自己总会有过那么高光的四五年。当我们过了这四五年的高曝光时期，接下去要做什么，这个才是最重要的，”王海震说，“就是要保持最初的心态，哪怕犯错也没什么，只看能不能坚持从错误中走出来。我啊，还想再创造一个浪花，可不想被后浪给拍咯。”

作者/徐小喵

编辑/徐子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