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腕钟表江湖传之“幽冥鬼手”程育财

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

今天的钟表江湖传，说的正是：

“幽冥鬼手玑镂王” 程育财

Chapter I

什么是玑镂？

何为玑镂？玑镂者，雕刻也。常用之于首饰或表盘之上。因它是在专用玑镂刻花车床的辅助下，加以匠人手工操作之结合，所以它所呈现的雕刻效果，是单纯用机器做不来滴，诸如进刀、出刀之角度等等，这也是人手参与雕刻之核心魅力。同时，玑镂再结合珐琅等其他装饰工艺，就会叠加为非常漂亮的又立体、又兼具色彩变化和通透度之图案。现在视频中大家看到的各种精美表盘，都是玑镂工艺所做。

正统的玑镂刻花，必须用到古老的手工玑镂车床，相比其他可以一手掌握之制表工具，它的体积可谓硕大，核心结构是一系列不同纹路之黄铜圆盘，制作时需把表盘基底卡在特定位置上，通过选取不同纹路之圆盘，以机械力传动的方式将圆盘纹路，或锯齿运动轨迹，传递、复制到小小的表盘之上。过程恰似配钥匙操作，仿照一端之形状来制造另外一端之物品，但其运转又如老式缝纫机，需要双手来配合钻石刀头进入表盘的深度，以及控制圆盘转速。所以既考验工匠大师的经验，又必然会因为每个人之手法、力度、角度，甚至拿捏握杆位置的不同，而产生具有细微差别，却堪称不会完全相同之玑镂形状。

以我比较熟悉的腕表领域，凡顶级品牌者，几乎都推出过玑镂表盘之腕表作品，而若说坚持把此工艺，当成一个独门绝活来养成的话，那宝玑便是最受推崇之品牌，尤其是曾经的一只宝玑老表，经典系列5707：它的每一寸肌肤似乎天生为玑镂而铺就，因它表面炫技般的雕刻着数种玑镂花纹。

分别为主表面之花都鞋钉纹、小时盘之亮面环形纹、分盘之浮雕刺纹、小盘上部9字位置之古典篮织纹、小盘下部9字位置之火焰纹、小盘3字位置之花都满天星铺钻纹，以及小秒盘6字和叶轮位置之圆形大麦颗粒纹。确实很帅，当然这只表应该早卖没了，但仍旧不妨碍我们欣赏它的繁复和隽永。

Chapter II

程育财，何许人也？

当下，玑镂工艺人才最多之地便是瑞士，因瑞士高级腕表可以把昂贵的人工成本，有效转化为产品之高溢价。但有个隐藏于河南的当世高人，偏不信邪，他从无到有，自己生产出了定制的玑镂车床，也做出了于我看来，不输瑞士品牌之玑镂表盘，他就是被我封为钟表江湖“幽冥鬼手”的中华玑镂大师，程育财。

老徐我在搜集玑镂工艺选题时，偶然看到前辈刘兴力，曾对这位玑镂匠人进行过报道，得知目前他是国内制作玑镂最棒的高人，于是我借着一次出差河南的机会，直接干去新密市，实地拜访了程育财先生。

从郑州市区出发，一个小时车程，到达程育财先生的玑镂工作室“三镂堂”，名字高大上，但不客气的说，真的就是个近郊山沟沟儿里的小院子。不过，自古凡是拥有独特之才干的人，其行事作风往往也易于常人，当我和程先生抽了六根烟、喝了五盏茶、吃了两条香辣鱼和一盆走地鸡后，我也对程先生的经历有了一番梳理：

他如今45岁，自14岁后便开始工作，曾在北京呆了8年，做到了高级钳工，约莫十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宝玑表和一些玑镂珐琅首饰盒的视频，不知为何，脑袋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小程育财，对着自己耳根子大声喊道：“你怎么就不能做出，中国人自己的玑镂呢！”于是乎，他觉得以自己之本领，此等工艺应是可到碗中来。没多想，直接开干，研究怎么做出一台玑镂车床。

但路漫漫其修远，真去做，方知也是真的难，光阴似箭，第一台机器历经波折，总算让他憋出来了，但弹指一挥间，已是四年后。那四年间，程育财也是真的很穷很穷，就连生产车间兼食堂兼住所的这个小院，都是一点一点慢慢搭建起来的，最难之时，甚至要靠这龙王降下的雨水做饭，水里还经常飘着红色的小虫，他说那时一年的生活费也就2000元左右，一门心思把积蓄和时间全铺在做机器上。他曾经卖过一次作废的配件，一次性就卖了将近2吨。他还把2015年发过的朋友圈给我看，上面写着：发誓一定要做成中国的玑镂。

正所谓：时来上下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好在，他是真的做到了。如今回想，仍是替这位老哥由衷的高兴。但技术的达成，并不等于商业的闭环。他的第一台拥有中国专利技术的玑镂车床研制成功后，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没有任何生意，见不着回钱。不过好在一年多后，因为有了生产能力，程育财陆续接到了一些小订单，并且通过表圈另一位前辈常伟老师的介绍，一个小众腕表品牌Atelier Wen联系到了他，并在看过他的玑镂表盘作品后，直接下了上千个表盘的订单，如此这般，程育财靠着这股执着的精神，翻过雪山、趟过草地，以至如今，拥有了9台玑镂车床以及15个人的团队，逐步把玑镂这个瑞士味儿很浓的手艺，撬开了一个Made in CHINA的口子。

Chatper III

程氏玑镂，靠谱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程育财此人之故事，值得吾等钦佩，不过我想大家还会有个疑问，程氏玑镂，虽然已经走上了发展的道路，但真的可以比肩瑞士高级制表品牌吗？

以我所见，他的工作室，没有任何豪华的装修，甚至连“两三八千八，精装搬回家”之级别，都远未达到。摆放着玑镂车床的工作间，也丝毫没有我参观过的瑞士制表工厂的那份干净和秩序。但如果抛开这些逼格，只单纯的去看玑镂刻花——这整个表盘加工流程上的，一道手工艺工序——那么“幽冥鬼手”程育财的作品，是实打实够水准，我也相信这个中国的玑镂工艺大师会在他的领域内，越做越好，为何呢？

第一，他拥有自主的技术实力。

目前三镂堂的玑镂车床，除了标准件、轴承、齿轮、螺丝是外购，其余核心零件全部都是他自做的，而且没有画过图纸，就是直接自己上手做，完全凭脑子里的东西，把它给整出来。程育财自己研发了四种玑镂车床，可以做出上百种花纹。我给他看了之前我在宝玑店内操作玑镂玫瑰车床的视频，他边看边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这么完整的车床操作过程，觉得和自己做的机器好像原理也差之不多，我感觉他还是很自信的。可能很多人会说，他这种纯靠脑袋想，一点一点费劲去试做的流程，很不符合现代化工业生产标准啊？

但我想说，世界上第一台玑镂车床是如何诞生的呢？是CNC？是电脑模拟？不就是靠一个人的聪明才智，给硬生生的憋出来嘛。所以程育财做玑镂，似乎就回归到了很原始的制表师状态，亦和几百年前发明玑镂车床的大师一样，靠自己。像他的商业合作，都是程育财进行表盘的设计和试做，再和品牌方讨论、选择、定型，并不是简单的来样加工，所以这里有非常高的技术附加值和自主知识产权。目前的情况就是，只要程育财在，程氏玑镂就在，别人拿不走，合作也跑不了。

第二，他已有了初步的规模和护城河。

据我了解，三镂堂目前15人左右的团队，工匠师傅的经验在3-8年左右，技术最好的师傅跟了程育财6年，一天平均能做一个表盘。就算程先生自己做，也只是废品率低，速度稍微快一点。三镂堂目前所有人员都在满负荷做着Atelier Wen的表盘加工，年产可达3000枚左右，虽然已是极限了，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比较稳定的商业生态，因为这种技术+人才+没办法偷懒的工作形态之结合，正是一道有些深度的护城河。

第三，玑镂成本非常高，但附加值更高。

玑镂工艺废品率很高，通常在30%以上，比如一个表盘做到最后，进刀时候少进了一丝的偏颇，整个表盘就此报废。同时做完玑镂后的表盘，还要多个工序，比如回火退除金属的内应力，以及二次压平等等。再者，重复性的工作对人的消耗很大，是个伤身体的工种。程育财说他的习惯是左手摇轮，经年工作下来，平时肩膀胳膊都会坠着疼，腰部也很难受，所以目前平均制作一个表盘，要耗费8个小时，正因如此高的成本，目前三镂堂每个表盘都是按照花纹样式报价的，最简单的报价2000多，最贵的5000多，程育财的原则就是根据复杂程度定价，并不会因目前市场稀缺就胡乱定价。

并且他也说道：玑镂刻花这个行当，目前国内根本没有竞争对手，市场也很大，他希望能有更多人参与进来，对行业会是好事情，唉，这格局打的很开。包括老徐我今天所说的一切，涉及到行业价格的部分，他都直言无需藏着掖着，没有秘密。这等老哥儿啊，多乎哉，不多也。

我想一些表友兄弟们，或许之前就见到过Atelier Wen的玑镂表盘，但没想站在它背后的，是程育财。Atelier Wen的手表风格独特，口碑也不错，但它和程育财的合作，也是经历过一些波折的，因品牌方对产品的质量要求很高，它的几种表盘制作难度也很高，像视频中此类表盘，其logo位置、时标刻度的预留孔洞，都非常考验玑镂制作时的专注度和细节，过程中还要换几次配件，很容易因为小小的失误而增加报废率。

最后啊，我发觉，可能我把程先生的故事说的有点沉重了，因为其实整个采访过程看得出他还是很轻松的，包括他自己也曾说：他的心态，一直就是在玩儿，而且无论是当初的穷困，还是现在走上正轨，他都从没有想过放弃制作玑镂。

这真是：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好，希望大家喜欢他的故事：“幽冥鬼手”程育财。

本期钟表江湖传，收官。

鸣谢

部分视频及画面引自网络&品牌：

Guilloche - Introducing The Rose Engine

How Are Guilloché (Rose Engine Turning) Dials Made

Breguet Classique 5707BB -12 -9V6 Le Réveil du Tsar

The Making of Atelier Wen Perception Hand-Made Guilloché Dial

Atelier Wen Perception - Introduction

Is This Cheap Chinese Watch Worth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