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嘴的年轻“殉道者们”

图 | Li Yang

文 | 何锐锐 授权发布

假如是纪录片来拍陆家嘴，一定会聚焦在地铁站几秒钟。

从上往下看黑压压的人络绎不绝，日均人流量12万，在这里来来去去。里面永远有不知道从哪里到来的游客，操着各地方言在讲话。然后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蓝色衬衫黑色西裤配上电脑背包的年轻人，他们总是步履匆匆，而他们的手机屏幕总是停留在“xx分析群”的微信页面，或者是“xx投资策略”的公众号文章。

这个城市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了，他们在名为金融中心的陆家嘴轮番上演自己的奋斗故事，如果要给这样类型的年轻人做一个统一的描述，大概把他们叫做“年轻的殉道者们”是再合适不过。

陆家嘴的错位人生

出地铁以后走上天桥，能看到国金中心、正大广场、东方明珠、平安金融大厦、中银大厦，往后走几步又是另外一片景象，挨个排过去的上海银行大厦、时代金融中心、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

夜晚看上去光怪陆离的建筑们，如果是第一次来，你很难想在里面工作会是什么感觉。陆家嘴环路的每一条道路两排蜿蜒下去的建筑都直插云霄。向上看就只剩下天空，往远处看仿佛没有尽头。

IFC的停车场里，会发现许多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车静静停在里面，走出来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的中年人，还有各种瞳孔颜色笔挺的外国人，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上海还是在华尔街。

而从地铁出来，衬衫背包客们往往步履匆匆，快步走过天桥，走最短的路径前往办公室——和停车场里的外国人们同样的办公室。

他们在同一间办公室，但却有一点点不同：年轻人们收入更低一些，住在更差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些大腕们，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写字楼里紧张的开会，一天结束之后到楼下的奢侈品店去买喜欢的衣服，闲来去健身房出出汗，下班后和三五好友喝一杯威士忌。如果感情或者工作遇到不顺，就订张机票去台湾或者日本度假。

实在的说，年轻人们就差多了。从这个地方需要走上一公里以上才能到达市井一些的地方，地铁里这样蜂拥而出的年轻人们，大都来自很远的地方。而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是目前这些年轻人们的归宿：油烟与蒸汽齐飞，喧哗共车水马龙。

Dawn是这些年轻人里的一个，住在距离嘉定新城地铁站不到300m的小区里，从这里到陆家嘴的距离是一小时地铁的路程，至于为什么住在这。

因为便宜，只要1600的房租，加上交通费一个月也就2000多一点。

他说他上班已经是在很高档的地方了，每天都在高级写字楼工作，让自己觉得太浮躁，想要回到这个地方感受生活。

的确，小区门口的包子铺每天都会升起氤氲的蒸汽，地铁边的小广场练太极的老大爷风雨无阻，拐个弯就能进去的菜市场花花绿绿的颜色确实能让人心里多多少少产生一点慰藉。

而他，也的确只适合这样的地方消费。

IFC是东方明珠对面的双子楼，里面配置了和大多数陆家嘴建筑类似的结构，酒店+购物，丽思卡尔顿酒店，负一楼负二楼的奢侈品...

没有一样是Dawn可以随意消费的起的，他早就学会目不斜视的穿过所有，走到角落处的麦当劳。

正大广场负一楼的各类餐厅，是这些年轻人的食堂，生煎铺在饭点时候排起的队伍出来没有短过，其他的稍微廉价的高档食堂餐位，也已经逼近人均50。

楼上动辄人均100-200的餐厅一般是准备吃好点的时候会去感受一下。事实上，外卖才是他们大多数时候的选择。

地铁像是一台穿梭机，把Dawn从破旧的居民楼送到光鲜的5A写字楼，这种直接断开的两种生活，常常让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就像庄周梦蝶一样。

陆家嘴的道

曾经看着陆家嘴写字楼里衣冠楚楚的大人们，卖命拼搏，加班到凌晨一两点，心想，资本主义真血腥。可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前脚还没踏出办公室，后脚，老板催活儿的电话就来了。

曾经看到一些过来人为我慷慨的讲解中国外汇市场万亿资金流向的变化，为我分享期货行情走势，指出未来二十年将有那些企业几千万几亿的头寸在这里面使用，然后他的工资进卡短信来了，只有5开头的四位数。

曾经看到一些陆家嘴回来的同学，冬天的时候两手把长到脚踝的毛呢大衣收拢，一边手里捧着一碗刚刚做好的鸭血粉丝汤，快手刨两口暖暖胃，一边站在马路边的黑暗料理摊位旁边等候。

陆家嘴的道，是什么呢。

Dawn亲身经历之后，大概明白了什么是陆家嘴的道：

从前遇到一点困难会先发一个朋友圈诉苦再去摩擦一天，后来听老板说，不管白天的压力多大，晚上都是独自伴着十三块钱的牛肉拉面一并往肚子里咽。第二天照样西装领带皮鞋出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从前看着一个人为了一个Slides把一群人弄得鸡飞狗跳，在一旁庆幸偷乐，而到了陆家嘴自己也会因为一页PPT看半天数据和研究，因为老板在催：

“快看看哪里还有漏洞，这关系到10亿的私募基金，还需要再看看。”

以前想着三四十岁还孑然一身的人觉得这把年纪还不结婚真是可怕，后来发现有的Manager已经38岁，离过婚自己带着孩子，想到在金融圈的尔虞我诈当中也的确很难遇见心上人。

慢慢的，不为人情所羁绊，做事有很强的目的性。生活态度是得体，口头禅是对自己好一点。哪怕半夜出门买宵夜，也开始保持精致的仪表。

眼看着所有的事情都在发生，上海地铁从两条变成十二条以后再变成十八条，看着父母从村子里走到城市，看着学长们买车买房。

看着陆家嘴的发展史，从独一栋东方明珠，到后面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从“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到现在看着陆家嘴寸土寸金的变化，其实我们是在希望自己的变化。

和陆家嘴一样，我们乘着时代的风，一边和时代拉扯，磕磕绊绊也来到了这个著名的金融圣地。

看着群楼的玻璃幕墙闪闪发光，会想这里面哪一个未来会属于自己，看着你曾经憧憬的样子就在眼前来来去去，会想我即将也要成为眼前这样的人了。

所有人都是有信念在支撑的：只要坚持下去，生活不会辜负你。

这就是陆家嘴的道，来自乡村湖海的你我他，在高楼广厦间再辛苦，也终有一天能够寻得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络绎不绝的殉道者们

这是Dawn来到陆家嘴第三年。

如果你问他，这么久了，你会坚持下去么？

他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当然了。其实和在陆家嘴的大多数人类似，他不会走，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

后退是山村黄土的柴米油盐，往前是金碧辉煌的楼宇，他会反问，是你你怎么想？

关于在这座城市的生存方式，他依然在学习。他只是不愿意离开这样信奉奋斗的地方，他看到了留下来的人，认为也会一样做到这一切。

很多理所当然的东西，都已经被时代的浪潮侵蚀瓦解。

他怀念几年前的大学时代，那时候的期盼与惶恐让自己对未知充满好奇。所有可能都藏在帘后等待解开。眼睛里永远闪烁着真实的光芒。

生活出来都不容易，但所有向往光明和幸福的人，都不会被轻易击倒。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哪怕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夜中发一点光，而不一定是燎原之火。

当然不能就这样认输，因为还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

假如回到纪录片的结尾，往往会聚焦到两个脸庞，一个是带上大包小包向城市道别，经历了失败准备离开陆家嘴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的倦容。

另外一个，则会是刚刚安居，看着窗外远处就是东方明珠的尖，就像是希望和美好。

This is not for everyone, and doesn't have to be for everyone。

人的梦想是永远不会终结的。

一如陆家嘴的道，大家到这里聚集，然后相聚又分离。

有的人变了梦想，有的人没有，依然在这个地方来来去去。死去又重生。

* 作者介绍：何锐锐，本文来源于公众号“何锐锐”（ID:harry66249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