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后，请别再称自己是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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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意大利普拉托发起了一场针对华人工厂、店铺的检查，许多店铺在这场检查中被罚款、甚至查封。愤怒的华人商家们联合起来，到市政厅门前举牌子、喊口号，要市长出来讲清楚。

那天市长没在，大家就把几位议员给围住了，一位激动的中年人质问议员：“我来意大利20年了，20年前我给你们意大利人当奴隶，靠自己打拼才开了工厂，今天你们意大利人说我们中国人不愿融入，要排斥我们，这都是借口。是眼红我们中国人赚钱。”

议员说：“你都移民意大利20年了，还一口一个你们意大利人，我们中国人的，可见你是多么不愿意融入意大利”。

最终，因为华人们的抗议，这场风波暂时平息。毕竟在普拉托这个20万人口的小城，华人的数量占到五分之一，超过4万人，企业超过3000家。他们是这座城市重要的纳税人。

但华人和意大利人之间的隔阂，并未消除。

20多年前，以温州人为首的中国人来到意大利，从打黑工、摆地摊开始，一点一点积累。这其中的故事，后来被拍成了电视剧《温州一家人》，主人公阿雨的经历，就是导演到当地采风，根据温州女商人程慧秋的事迹所改编。

程慧秋

那一年，程慧秋13岁，一个人去欧洲投靠舅舅，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多年后成为了着名的跨国商人。回忆起当初，她说，“我到中国人开的餐馆里打工，端盘子、洗碗、搞卫生，每天一干就是15、16个小时。”

对于自己的创业经历，她有个比喻：“人生就像一瓶红酒，一打开没有氧化好，有点涩涩的，那种感觉就像刚开始什么都没有，需要自己努力去改变。到后来，事业稳定了，自己也回国了，就像醒得比较好的红酒，有点回味的感觉，苦了那么多年，终于有点成绩了。”

在意大利，在欧洲，有着许许多多的“程慧秋”，他们现在品着回甘的高级红酒，每个人也都有着苦涩的过去。

而意大利人呢？看着这些当初给自己打工，被警察追着赶，风餐露宿摆地摊的中国人，现在抢自己生意，做自己老板，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们有的无可奈何，嘴上不说，心里排斥；有的找到政府，希望管一管“破坏规矩”的中国人；有的被逼急了，就像那位议员，只能从中国人的“陋习”中找到还击的辞令——“你都来意大利20年了，还说自己是中国人，可见你是多么不愿意融入我们”。

有意大利记者甚至还写了一本书，名字很吓人，叫做《不死的中国人》。

不知道“程慧秋”们听到“不死的中国人”这个称呼，会有何感想。据说写这本书的意大利记者，跑遍了意大利全境，采访了大量的中国移民，之所以起了一个这么吓人的名字，是源于当地对于中国人的一个“误解”。

在意大利民间有一个传说，认为中国人不死，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中国人的葬礼，可明明自己身边到处都是中国人啊。其实，那是中国人叶落归根了，干不动了就回老家养老去了。

中国人不死只是意大利人最大的偏见，可以当个段子来听。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意大利人觉得中国移民根本就没想过要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没想过要融入这里。

《不死的中国人》书里讲了这样的例子：一位接受采访的意大利人说，中国人是个神秘的族群，整天只生活在车间和餐馆后厨的阴影里，从来看不出他们是高兴，喜悦还是沮丧，他们从来也不单个出现，他们一出现就是一群，除了干活挣钱之外似乎没什么事情。他们不喜欢我们的食物，不喜欢我们的文化，不喜欢我们的制度，他们从来不为尤文图斯队和AC米兰队喝彩，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做邻居？为什么要和他们搞在一起？

中国移民在意大利受到的排斥，其实也是华人在海外的缩影。

作为发展中国家，20年前的中国移民还处在“马斯洛需求”的最底层——生存需求。其实几千年来，中国普通老百姓都是处在这个层次，即使太平盛世，能求温饱已是最大心愿。

西方发达国家因为工业革命，提早进入现代化，物质生活得到极大丰富，大部分人处在马斯洛需求的第二层——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所以他们不把工作当成人生的全部，即使落魄了，像希腊那样，也不肯放弃去度假的权利。

而20多年后，从物质层面来说，中国移民也该跳出最底层的生存需求了吧？是不是可以不那么玩命工作了呢？不，他们依然把赚钱看成最重要的事情，依然不喜欢当地的食物，不喜欢当地的文化，不喜欢当地的制度，也从来不为当地的球队喝彩。

唯一改变的，是他们在买房、买奢侈品上特别舍得花钱。米兰和巴黎的奢侈品店就差挂一个“非中国人勿进”的牌子了。

中国人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啊！这让老外们对中国的神秘感，文化之间的隔阂，再一次加重了。

作为中国人，我们确实可以很骄傲地说，我们靠着身上勤劳智慧的品质，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从一无所有到“买下”欧洲，这是中国人的创造的经济奇迹。

但是，今天，我们还能靠着压榨所有的人生乐趣，吃着廉价劳动力的红利，维持这样的经济奇迹吗？我们的移民，还要继续当别人眼中“神秘的族群”，被别人排斥吗？

以前，我们确实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在唐人街自己的小作坊里，“闭关锁国”地工作，但这一次，要不要打开大门，去拥抱世界，我们必须再一次做出选择。

也许你会说，我为什么要移民呢？中国现在经济发展这么好，我就在中国不就行了，何必出去重新融入一个社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抱歉，像中国这样的国家，拥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和第三大的国土，即使最衰落的时候，人家也会叫你一声“东方睡狮”，你不参与全球化能行吗？大清那么不愿意打开门，结果给人家按在地上打，最后还是要开门的，上个世纪70年代，中国那么不愿意资本主义涌进国门，最后还是要改革开放。

中国人积累了三十年的财富，是必定要走出去投资，赚外国人的钱，就像当初外国资本家来中国投资建厂，赚走大把银子一样。中国人也不可能永远在马斯洛需求的最底层，他们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国家概念只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地球本来是没有国界的。当科技越来越发达，可能10年、20年之后，北京到纽约只要两小时，你觉得，各国文化之间的交流、融合是会越来越多，还是越来越少呢？

如果我们还是喜欢躲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只一味地让人觉得我们有多可怕，而不是有多可爱，让人觉得我们根本就不愿和他们交朋友、当邻居，融入当地的文化。那么，当下一场变革来临的时候，我们依旧会被排斥在世界主流价值观之外，成为一个异类。

所以，“移民后，请别再称自己是中国人”，请称呼自己为“地球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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