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澳洲重症监护病房：疲惫、压力、奋战

维州今天（7月27日）公布的单日新冠病毒确诊人数为532人，是疫情从3月在澳大利亚爆发以来，确诊人数最高的一天。

而在目前4,542例的活跃病例中，住院治疗的病患有245人，其中包括重症监护病房（ICU）中的44人。

在中国爆发疫情时，相信很多人都已了解，ICU是名副其实的新冠疫情第一线。那里多数时候静默的只有呼吸机器械的声音，但空气中又随时充满了命悬一线的紧张。

上周，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采访了维州各大医院ICU的医疗工作者。将略带神秘色彩的抗疫第一线展现在澳大利亚人面前。人的种族、文化、传统、信仰、政治理念……或许会大相径庭，但在与疫情的抗衡之中，那些无奈和坚持却有着相似的模样。

包裹在口罩、面罩和一次性防护服之下，是常人无法体会的ICU医护人员的疲惫、压力和他们不懈的努力。

ICU接近满员

在Footscray医院ICU接受治疗的患者，图/ABC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Footscray医院研究护士Sam Bates表示，光是整天穿这一身防护装备就是“非常累”的事，由于一直戴着口罩和面罩，头疼对医护人员而言是家常便饭。但由于太忙，他们中很多人往往都没有意识到这对自己身体造成的影响。

说这些的时候，Bates并没有在抱怨，而是近乎回报工作进度般的实话实说。ABC的记者发现，即便每天工作至少12小时，ICU的员工也很少抱怨。

ICU副主任Forbes McGain则表示：“即便有一丝喘息的时间，我们通常也必须自己一个人待着，因为必须保持彼此隔离。”

“下班回家，唯一的希望是家人不要因为自己而感染新冠。”

当ABC记者到访墨尔本西部Footscray医院时，重症监护室的医护人员正在照看3名患者，以及1例新冠重症肺炎疑似患者。后者情况非常严重，正插着呼吸机。

McGain医生说，“虽然现在病情稳定，但是如果一旦撤下呼吸机，那情况肯定非常严重。”

三天后，这名患者还是不治身亡。

图/ABC

在大多数情况下，逝去的新冠肺炎患者身旁陪伴的是护士，而不是家人。即便家人想要在临终前和死者见上一面，也只能通过视频电话的方式进行告别。

Bates表示，他们的重症监护室很快就要满员，这让每个工作人员都感受到了第二波疫情冲击的严重性。这让他们有些沮丧，很多人都开始焦虑。

在ICU中，病人依靠呼吸机存活，外面会有一层塑料气泡罩，以便为工作人员增加了一层保护。

这种气泡罩由医院和墨尔本大学的研究人员设计，可以捕获传染性颗粒，然后过滤空气，因此对于医护人员来说是安全的。

McGain医生表示，目前任何的ICU医护人员感染都承受不起。“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一个员工感染，那么您就需要弄清楚与他一起工作过的所有人，然后所有密切接触者都必须隔离14天。”

“这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护士们也非常注意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大到患者健康，小到擦拭每个传递的物件。他们耳后根的皮肤往往发红，并因口罩松紧带反复摩擦而发炎。

感染还未达到峰值

相比第一波感染高峰，目前维州的社区传播率相对更高。这也是ICU医护人员最为担忧的事情。McGain医生认为，随着新冠病毒感染人数越来越多，周后进入ICU的患者也会更多，对于这里的医疗工作人员而言，负担也会越来越重。

Forbes McGain医生，图/ABC News，Marty McCarthy

ICU护士Courtnay Bisson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压力，但是相比3-4月时，现在的她还不至于太慌张。“担心是肯定有的。毕竟是否已经达到第二波感染高峰目前还不好说。”

ICU的护士Courtnay Bisson，图/ ABC News，Marty McCarthy

“不过，我们为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实际上，我们正在以最安全的方式做所有事情，而且大家彼此相互支持。”

事实上，在澳大利亚，重症护理人员被归入“一线工人”类别。但是，如果有这样一条线的话，他们是线的终点，并且是任何人都不想触及的终点。

ICU亲历者

在采访中，还有一名患者讲述了他在ICU病房的亲身经历。

因为新冠病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ICU了。最近一次进ICU和前几次唯一的区别在于，自己不再是医生最担心的那个人。

他说，当他3月份初次感染新冠病毒时，他的流感样症状和现在所见的患者相比可以说小巫见大巫。

在检测阳性4天后，他被送往悉尼皇家阿尔弗雷德医院（Royal Prince Alfred Hospital）接受治疗，以进行肺部X射线检查和心脏扫描，作为补充预防措施。

当时，这位病人的血氧水平一直没有改善、心跳率很高。尽管出现了呼吸急促、胸闷和发烧，但这位病人自己认为没有必要去ICU，可照顾的护士告诉他，ICU有床位，而且由于彼时澳大利亚的多数医护人员对新冠并不了解，不知道要处理什么，所以以防万一，还是让他进ICU。

在被送回隔离酒店之前，该病患在ICU只住了一个晚上，在普通的新冠病房里住了两个晚上。他的出院记录显示，咳嗽、发烧和轻度缺氧。但他没有使用任何大型医疗辅助器械之类的东西，例如呼吸机。

尽管他的新冠感染之旅也很痛苦，可和Footscray医院ICU病逝者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数据显示，接受ICU监护的新冠重症患者中，85％的患者会最终康复出院。在英国，这一数字为60％，在美国仅为30％。

对于不幸感染新冠并引发肺炎的病患而言，其身处的地理位置、以及所在国家对新冠疫情的反应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但是，目前的澳大利亚，死亡人数也在上升。

越来越多年轻人感染入院

维州有4名30岁以下的患者在ICU治疗，图/ABC

截至今天（7月27日），维州死亡人数已经上升至77人。虽然因新冠不幸去世的多为70岁以上的高龄人士，但今天死亡的病患中有一人为50多岁。

更值得注意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因感染新冠病毒而入院治疗。

皇家墨尔本医院ICU的护士长Michelle Spence表示，逐渐有更年轻的病患出现在ICU，这是第一波疫情时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7月23日，维州政府透露，在医院治疗的感染病患中，有20%年龄在50岁以下，其中包括4名儿童。卫生部门7月21日提供的数据显示，有2名20多岁的患者和2名30多岁的病患在ICU接受治疗。

为了应对病例激增的情况，皇家墨尔本医院又购置了22台呼吸机。

Spence表示医院的病人年龄从30多岁到80多岁，这些人的感染程度均有不同。

“这绝对不是老年人的疾病。”

住在ICU显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必须与家人分离。对于病人而言，里面的时间往往是漫长而缓慢的。

Spence警告，即使是在病人离开ICU之后，康复过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并且敦促墨尔本所有年龄段的人在出门时都要戴上口罩，“这总比使用呼吸机要舒服得多。”

图片来自推特网友

大量年轻人处于超市和快餐店等没有保障的“第一线”。当维州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他们实际上是“高风险人群”。青年职工中心（Young Workers Centre）以开始敦促年轻人要求雇主提供个人防护设备，如手套、口罩、洗手液等，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此外，虽然老年人患严重疾病的风险更大，但他们更能待在家里。而对于年轻人，即使有社交距离的限制，但他们仍会更加积极地参加社会活动，甚至不惜违反限令。

维州州长Daniel Andrews此前就表示，维州最近新冠病毒确诊病例中很大一部分是年轻人。他向年轻人发出了强烈警告：要遵守规则。

“在世界其他地区，有许多年轻人因此而丧生。许多看起来健康的人，也因此生病。这不仅仅只是会影响老年人。”

而且，越来越多的国际证据表明，这种病毒将会以其他慢性健康问题的形式长期存在。

为重病患者提供抗争死神的机会

过去一周，ICU医生、研究员Barry Dixon是在墨尔本一些最大的医院中度过的。围绕如何在第二波疫情中更好地帮助重症患者，他与许多医护人员进行了广泛讨论。

受益于前期一系列临床试验的获批，现在有更多的治疗选择，相比之前，重病患者有了更多和死神抗争的机会。

在墨尔本的圣文森特医院（St Vincent's Hospital），研究人员正在研究血液稀释药物肝素的使用，目的是帮助患者尽快摆脱呼吸机。

Barry Dixon博士领导的团队正在研究肝素的临床应用，图/ABC

负责这项研究的Barry Dixon解释称，在使用呼吸机的新冠患者中，肝素不是以预防血液凝结的方式注入，而是以气体的形式吸入。“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我们在肺炎引起的肺损伤患者中进行了吸入肝素的研究。此类患者与新冠重症患者非常相似。结果发现，吸入肝素可以加速他们的康复。”

“所以，我们已经知道肝素对重症肺炎的患者有益。但是，肝素也与新冠病毒结合，因此我们认为它也可以让新冠病毒失活。”

尽管，肝素不是疫苗，也不是经过验证的治疗方法，可对于生命垂危的重症患者，有总比没有好。

Dixon说：“我希望我们的患者现在能比几个月前有所改善。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些疗法是否有效。”

在莫纳什医学中心，血液学家Zoe McQuilten正在研究从康复新冠患者中获取血浆的治疗方法。她想看看，给新感染患者注射痊愈患者血浆及其所含的抗体是否可以帮助增强他们的免疫系统。

治疗用品管理局（TGA）已批准在住院患者中临时使用remdisivir（第一种被证明对这种病毒有效的药物）。

尽管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被指控囤积了世界上大多数这种药物的供应渠道，但澳大利亚目前暂时拥有充足的药品库存。

为更多ICU患者做好准备

事实上，澳大利亚目前不仅拥有更多的治疗方法（即便是实验性的），而且医院在设备方面也准备更为充分。

感染曲线在一段时间内的趋平为医院提供了急需的时间来扩大其ICU病房，并培训了更多的重症监护医生和护士。

图/ ABC News，Marty McCarthy

奥斯汀医院（Austin Health）ICU主任Stephen Warrillow表示，目前可能正处于这一波疫情ICU使用的初期，在未来几天至几周内，ICU的病患数量可能急剧增加。

由于预期患者人数会大幅上升，奥斯汀医院正在将普通医院的病房改造为ICU病房。

Warrillow说：“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可容纳23名（重症监护）患者。可我们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扩大容量一倍。而且，多花一点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管理多达100例ICU患者。”

“我们准备好了。”

虽然维州的第二波疫情让人忧虑，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在过去的几个月内，澳大利亚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

疫情初期，澳大利亚不少人担心，这里的医院会像美国和意大利的医院那样不堪重负。

第一波疫情时，澳大利亚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同样，医疗专业人员现在正在不懈地努力，以确保这次也不会发生。

截止27日，维多利亚州有近400名医护工作人员感染了新冠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