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贫困县斥巨资建大型女神雕像引发争议(图)
仰阿莎面带安详的微笑俯视着苍翠的山峦,向来者伸出欢迎的双手。她对自己的出现在中国引发了强烈谴责似乎无动于衷——毕竟,她是一座用闪闪发光的不锈钢制作、比美国自由女神还高的雕像。
对当地的地方官员来说,美丽女神仰阿莎的雕像是向当地丰富文化的致敬,同时也希望雕塑能大量吸引游客消费。在中国许多其他人眼里,仰阿莎雕塑是个昂贵的摆设,这个国家已到处都是造价高昂的纪念碑、花哨的游客陷阱,以及浪费的虚荣项目,它们分流了解决真正问题的资金。
这些批评人士提到荆州的一座古代将领关羽的雕像,手里握着一柄巨大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像也比自由女神像高。
他们提到“净心谷大酒店”,这栋24层的木制建筑有很多空旷的阳台和开放的空间,但几乎没有几间真正的客房,除了几名来这里猎奇的游客外,酒店并没有接待客人。
荆州为古代将军关羽修建的铜像。对这种大型地标持批评态度的人点名批评这个耗资15亿元的项目。
他们提到耗资10亿建造的泰坦尼克号1:1复制品,该复制品停泊在中国内陆离大海2000公里远的一个水库里。
这类项目一直在中国遭到某些批评。但批评的声音在最近的日子里引起了共鸣。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发誓要消除极端贫困,这类项目中的一些就建在中国最贫困的地区。
中国仍在从今年初暴发的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造成的经济破坏中恢复。在许多人仍在艰难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这些项目似乎只是给国家增加了沉重的负担,而许多地方和省级政府本来就已经债台高筑。
今年9月29日,中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通报了耗资2.56亿元的净心谷大酒店和耗资15亿元的关公像(包括雕像精心设计的底座和周边的公园),并发通知严禁各地“盲目建设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大型雕塑”。
中国政府官员长期以来一直喜欢搞大项目。中国目前拥有世界上高度排名前100桥梁中的五分之四。中国超现代高速公路的总里程已经超过了美国州际高速公路系统。中国高速铁路网的总长度足以跨越美国大陆七次。这些项目曾为数百万人提供了就业机会,帮助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
但地方官员靠大笔举债为这些项目提供资金。据某些估计,地方债务已高达40万亿元,引发了人们对偏远地区的账本中埋伏着金融炸弹的担忧。
中国无锡建的一座88米高的佛像已成为一个主要旅游景点,导致其他渴望收入的地方政府建造自己的大型地标项目。
中国政府今年已加大了进一步投资支出的力度,初步成功地摆脱了新冠病毒去年冬天在中国暴发造成的经济困境。
然而,随着这类项目修建在越来越偏远的地方,每个项目带来的经济效益也越来越小。中国今年的新增债务将达到相当于4个月经济产出的水平,而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只相当于增加了不到两周的产出。
地方政府的借贷“仍处于失控状态”,上海的独立经济学家刘胜军(Gary Liu)说。
在中国社交媒体上争议尤其大的,是在相当贫困的地区建造的雕塑。一些地方官员正在效仿无锡市的做法。无锡在1996年修建了一座88米高的大佛像,吸引了大批游客。但最近修建的雕像已不再具有同样的吸引力。
“那些后来的模仿者只不过是在浪费人力和金钱,”上海的旅游业顾问周明奇(音)说。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仰阿莎雕塑的一个视频今年秋天在网上疯传开后,这座雕塑成了网上评论者抨击的目标。但雕塑的捍卫者提出理由说,雕塑及其所代表的地区提供了比盲目建设更有价值的东西。
仰阿莎雕塑从裙摆到头饰的高度是66米,高出自由女神的火炬20米,不过纽约市的那座雕塑的底座要大得多。
仰阿莎是苗族神话中的女祖先,苗族是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与东南亚的赫蒙族有密切关系。苗族在修建仰阿莎雕塑的贵州省剑河县人口中占大多数。
仰阿莎头饰上的角和羽毛分别象征着苗族的两个群体,她苍白的外表则是向苗族熟练银匠名声的致意。
据当地传说,仰阿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受乌云欺骗嫁给了太阳。后来,她抛弃了太阳,选择了太阳的弟弟月亮,经过一番斗争后,与新爱过上了幸福生活,香港城市大学的人类学家罗钰说,她的老家在贵州。
罗钰说,正如所料,仰阿莎的故事在毛泽东时代变成了一个阶级斗争的故事,仰阿莎逃离了地主太阳后,去追求被描绘为勇敢长工的月亮。中国官方如今的报道粉饰了婚姻上的不忠和经济上的不平等等问题,将仰阿莎描述为一个追求爱情的美丽女子。
剑河地区以贫困闻名,这是很多人批评仰阿莎雕塑的原因。雕塑本身是近四年前修建的,但由于网上的批评,环绕雕塑的广场建设很快被叫停。景点仍缺少卫生间、停车场和其他基本便利设施。今年夏天让建设完工的努力再次引发了对项目的批评。
当地政府说,雕塑只花了8600万元,没有使用国家扶贫资金,而且在今年10月初的国庆黄金周期间帮县城吸引了20万名游客。
核实这些说法很困难。在雕塑附近出售纪念品的小贩说,周末忙的时候,大概也只有100人来参观,而且受疫情影响,最近的大多数游客都是当地人。
有人说现在的批评有些过头了。他们认为,中国大城市的富人们动不动就批评农村少数民族花钱纪念他们的祖先和他们的传统。
这些批评者“对贫困的少数民族持一种家长式的呵护态度”,长期研究中国苗族的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人类学家路易莎·沙因(Louisa Schein)说
仰阿莎雕塑前一个尚未完工的广场。由于项目存在争议,广场建设在过去三年中几乎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地方官员不认同他们的辖区属于贫困地区的说法。剑河县已在今年早些时候宣布,当地最后的几个家庭已经摆脱了极端贫困。
这里的社区与中国许多农村地区一样,似乎已不再贫困。到其他地方的家具厂和建筑工地打工的农民工汇款已改变了这里的状况。
刘凯木(音)是加入到农民工大军中的剑河居民之一。他曾在衢州工作,衢州是位于中国中南部沿海地区的一个巨大的家具制造中心,吸引了大批有悠久木工传统的苗族农民工。
刘先生每月的收入在5000到6000元之间,还享受免费食宿。2011年,他花了35万元在剑河为家人买了一套120平米的三居室公寓。
现年35岁的刘先生在疫情暴发的几周前就已决定留在剑河。他儿子现在读高一,更需要父亲在家。
于是,刘先生开始做起了小生意:在仰阿莎雕塑前尚未完工的大型混凝土广场上,为孩子们开起了车厢是鲜紫色火箭形状的游乐车。刘先生说,他现在的实际收入比他当农民工时还多了点儿。
刘先生对这座雕塑给了他一个不再过农民工生活的机会表示感激。“我们干过的是辛苦活,”他说。“不可能再干那种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