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模等于三个三峡 中印在雅鲁藏布江“水战”(组图)
可能是受到三峡水电项目大获成功的鼓舞,中国政府对西藏最重要跨国河流雅鲁藏布江(印度称布拉马普特拉河)的水利开发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胆。11月26日,中国一家国有电力公司负责人透露,未来5至15年内中国将实施“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开发计划”。
中国正在加大对雅鲁藏布江的基础设施建设,这包括承建大桥和水电站等。 (人民视觉)
尽管中国官方回应称目前该计划还在前期规划和论证的阶段,但这一已经强烈地刺激到了印度。过去的一二十年间,北京的开发计划遭到新德里的密切关注,而在双方因为边界争端而持续发生对峙甚至流血冲突的背景下,新德里对中国在雅鲁藏布江上的动作愈发敏感。就在北京宣布该计划后,印度联邦水务部的一名官员随即在12月1日宣布将在“下游”修建一座装机10吉瓦的水坝以抵消中国水电开发计划的影响。但是,围绕雅鲁藏布江开发的“水战”才刚刚开始……
发现雅鲁藏布江价值
“我国水能资源蕴藏量在6.76亿千瓦以上,为世界之最;西藏水能资源理论蕴藏量在2亿多千瓦左右,占全国的30%,居各省区市之首。西藏水能资源主要集中分布在雅鲁藏布江、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干流。其中,雅鲁藏布江流域干流水能资源最丰富,理论蕴藏量近8,000万千瓦,其下游的大拐弯地区更是‘世界水能富集之最’,在50公里直线距离内,形成了2,000米的落差,汇集了近7,000万千瓦的技术可开发资源,规模相当于3个多三峡电站(装机容量2,250万千瓦)。”
对于陷入这场舆论风暴的雅鲁藏布江,《中国能源报》在报道上述中国电力国企负责人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晏志勇11月26日的讲话时,解释了中国为什么要在雅鲁藏布江进行大规模的水电开发计划。
雅鲁藏布江(藏语中为“摇篮”和“母亲河”的意思)是发端于世界水塔——青藏高原的大河。根据公开资料,其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杰马央宗冰川,自西向东横贯西藏南部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区,于墨脱以北切穿喜马拉雅山,绕喜马拉雅山脉最东端的南迦巴瓦峰南流,形成雅鲁藏布大峡谷;流经米林,于巴昔卡进入印度实际控制的藏南地区,然后转入印度阿萨姆邦改称布拉马普特拉河;流入孟加拉国改称贾木纳河等,并于瓜伦多卡德与恒河相汇,最后注入孟加拉湾,形成世界上最大的恒河三角洲。
雅鲁藏布江及其“下游”全程流经中国、印度、不丹和孟加拉国,全长2,900公里,总流域面积712,035平方公里,四国分别占流域面积的51.1%、34%、6.7%、8.2%。
雅鲁藏布江号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河,其在中国西藏的长度为2,070公里,且以里孜、米林县派镇为分界点又分为上游、中游和下游,其中尤以下游相对差最大(2,725米),且有多条支流在著名的“大拐弯”处汇入干流,其水能蕴藏量约为全中国的1/10。
位于中国西藏境内的林芝市墨脱县处于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区,其实水能蕴藏量最为丰富的下游河段。(视觉中国)
但是,雅鲁藏布江下游尤其“大拐弯”区一直是人迹罕至的区域,直到1970年代中国科学院进入该区域后才实地接触到它,但限于技术等原因雅江下游的价值仍然没有被关注。据记载,1994年初,新华社高级记者张继民读到一篇论文《雅鲁藏布江下游河谷水汽通道初探》,这催生了中国官方的科学考察。当年中国科学家首次确认深达5,382米、全长496.3公里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是地球上最深、最大的峡谷,其价值才被逐渐发现。
事实上,作为中国最落后的边远地区,西藏的电力匮乏一直存在,到1980年代中国政府启动援藏计划,其主要之任务即是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1989年底西藏自治区水利局委托国家水利部在雅鲁藏布江五大支流之一年楚河进行满拉水利枢纽工程的可行性研究,这一位于日喀则地区的工程是西藏的第一座综合性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后被列入1994年中共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62项援藏工程”之一于同年开工建设,直到2001年才竣工,装机容量共为20兆瓦,多年平均发电量为0.61亿千瓦·时。
而雅鲁藏布江干流上的第一个水电规划项目则是2015年全面运行的藏木水电站。藏木水电站位于雅鲁藏布江干流中游西藏山南市加查县拉绥乡藏木村境内,属于桑日至加查峡谷段规划5级电站的第4级,电站总装机容量51万千瓦。
近年,中国政府对西藏基础设施的建设投资有增无减,有报道称雅鲁藏布江干流将形成15个水电项目,而水能蕴藏量最为丰富的下游河段将建设至少3个项目。中国电力国企负责人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晏志勇虽然没有明确说新项目的具体位置,但是很显然已经暗示这次“历史机遇”正是在下游的“大拐弯”处,外界亦判断新项目将位于墨脱。
中印“水战”
雅鲁藏布江的水电实施计划其实早在11月初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有关“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建议中就已出现,但当时似乎并未引起印度的注意,直到晏志勇在11月底强调这一计划已经列入“实施”步骤才引起印度的激烈反应。12月1日,印度联邦水利部门高官梅赫拉(TS Mehra)向该媒体表示,“当前的需求是在‘阿鲁纳恰尔邦’(即中国藏南地区)建造一座大坝,减轻中国大坝项目的不利影响”,“政府最高层级正在考虑我们的提议”。
印度为什么会随即做出这一反应呢?事实上,作为雅鲁藏布江最为重要的下游国家之一,印度一直对中国在雅鲁藏布江的动作保持着密切关注。这不仅出于现实的利益考虑,更重要的在于雅鲁藏布江潜在的战略价值。
正如11月23日《印度快报》的一篇文章《喜马拉雅的“水”炸弹》所担忧的,上游(指中国西藏境内)的水坝建设会对印度产生多重不利影响,其一,将减少下游河流泥沙沉降,降低下游农田肥力;其二,破坏雅鲁藏布江河谷地带的生物多样性;其三,水坝位置位于地壳活动频繁的板块,地震风险大。此外,水坝可能在中印地缘政治博弈中发挥作用。
但是,除了地缘上的不信任之外,上述理由并不能完全成立。首先,中国方面澄清新项目将径流水电项目,并不会蓄水截留,因此不会影响下游的土壤肥力。当然,即使修建蓄水大坝也并不见得必然损害印度的利益,事实上下游印度阿萨姆邦频遭旱涝灾害,对上游调节地表径流存在很大的需求。其二,雅鲁藏布江沿岸生态环境脆弱,且处于亚欧板块和印澳板块碰撞地带,的确不利于大规模的人类活动,但这一理由并不充分,生态环境影响可以量化控制,而大坝诱发地震的忧虑仍然缺乏现实支撑。
事实上,印度最大的担忧显然是中国会将雅鲁藏布江作为威慑印度的武器,尤其是在近年中印因为边界争端而持续交恶的情况下给予印度不堪其重的“打击”,迫使印度做出让步。
历史上,印度一直对中国通报雅鲁藏布江的水文检测数据感到“没有安全感”。上游数据对印度提前准备应对水涝灾害至关重要。1955年在印度的要求下,中国在雅鲁藏布江建设了奴各沙、 羊村、 奴下3个水文站,于每年汛期向印度拍报水情,但这一合作因为1962年中印战争的爆发而停止。2000年因为印度境内布拉马普特拉河发生水灾,印度再度向中国寻求合作,并在2002年重建了水情拍报机制,本来中印的合作一直在推进升级,甚至在2013年签署了汛期提前一个月拍报殉情的备忘录,但是2017年洞朗对峙后中印关系已经逐渐恶化。印度一直担心中国会借此进行“报复”,比如中断或者故意瞒报上游水文数据。
此外,印度也一直担心中国会在上游引水进入新疆或者黄河上游以补充中国干旱地区的水源,但是2009年5月25日中国水利部前部长汪恕诚在北京表示:“中国政府没有计划从雅鲁藏布江调水进入黄河”。
12月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重申开展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开发是中方的正当权利,不过承诺会秉持负责任的态度,实行开发与保护并举的政策,任何项目都会经过科学的规划和论证,并且充分考虑对下游地区的影响。但是,承诺会改变印度的态度吗?
“通常,我们告诉他们(中国人),你们所进行的任何项目都不应对印度造成不利影响。他们保证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保证能持续多久。”梅赫拉的担忧代表了大多数印度人的忧虑。
不过,现实地说,雅鲁藏布江作为一条发源中国的跨国河流,中国不可能因为印度的担忧想象而放弃自主的权利,尤其是对于一个与中国有大量争议领土争议的国家。在这一点上,印度不可能不看中国的“脸色”,中国也肯定会忧虑印度在藏南的动作。当然,双方都有意愿合作的话,问题会变得更容易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