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华人亲历疫情大爆发：印度会因为这次疫情崩溃吗？（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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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喜欢蹭热点，但实在架不住这几天印度事儿太多，一些几百年没联系的朋友也突然间冒出来关心我的近况，与此同时各种各样跟印度有关的信息都涌向我。最多的就是劝我赶紧想尽一切办法回来啊，或者就是让我赶紧囤积物资啊，先囤个三五个月的粮油，备战备荒。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印度现在就是人间地狱，随时要崩溃，甚至说不定就此解体……看热闹从来都不嫌事儿大，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现在我所知道的情况再详细讲一下。

死亡数据瞒报

印度政府的数据有瞒报吗？——不但有，而且很严重。

我觉得目前印度公布的死亡人数绝对是有问题的，不可能那么少，因为有些地方真的是死人多到来不及烧。4月22号有个新闻，一个记者在中央邦博帕尔（Bohpal）各个火葬场计数，当天一共烧了187具尸体，里面137具是死于新冠，但政府公布的数据只死了5个人。博帕尔的现存确诊患者11267人，规模只占全印度的0.4%，我们假设博帕尔的死亡人数规模也是0.4%，大家可以反推一下，如果137人只占了全印度的0.4%，那么印度现在实际上每天至少要死3万多人，而印度公布的数据只有2千多人。

有记者专门在博帕尔的火葬场计数

官方数据里博帕尔每天的死亡人数从未超过8人（黑色柱状图）

我在德里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了一件刷新我三观的事情：德里由于死人来不及烧，一些火葬场都是几具尸体堆在一起烧，烧完之后家属们各自扒拉一点灰带回家。

这个我得解释一下，印度教传统人死后大都是火葬，而且出于热带地区原始朴素的防疫意识，有规定白天死的必须日落前烧掉，夜里死的必须日出前烧掉，所以印度烧尸的地方是昼夜不停的。印度人很忌讳尸体放隔夜，现在死人多得来不及烧，就只好几个摞在一块儿烧。你要不想跟别人一起烧，那就得等着。前两天有个新闻，说是人还没死透就被塞进裹尸袋，其实这个挺符合印度传统的——烧尸这件事，赶早不赶晚，早烧早超生。

烧完尸体扒拉出来的骨灰，最后都会撒到印度教圣地的河里或海里，因为印度教相信大海底下是冥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印度人才会不忌讳自己的亲人跟别人撂一块儿烧——反正都是殊途同归撒到同一个地方。瓦拉纳西那地方烧尸河坛，烧完的骨灰会直接推到恒河里，大家的骨灰都混到一块儿，有些人专门站在河里“淘灰”，指望着从灰烬里摸到一些烧化的贵重金属。这种事儿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瓦拉纳西烧尸河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人可能要问既然印度人都火葬，那恒河浮尸是咋回事儿呢？其实现在恒河已经没浮尸了，直接往恒河里扔尸体已经被禁止很多年了。按照印度教的传统，据说有6种人不能火葬——貌似包括孕妇、小孩、残疾人之类的，我没有查到具体是哪六种——这些人死后要直接扔河里，这就是过去浮尸的来历。另外，印度的基督徒跟穆斯林都是土葬的。

但不管怎么样，几个人撂在一起烧还是相当恐怖的，总让人联想起当年纳粹集中营里的焚尸炉。艾哈迈达巴德（Ahmadabad）火葬场的工人描述说，现在那里就像一条“永无止境的死亡流水线”。

我查了下，印度2017年的死亡率是千分之7.35，按照13亿人口计算，每年会死9555000人，日均26178人。但根据印度政府的数据，每天死于新冠的人数只有一两千人，就算这些人都是计划外的，也才比平时多死了不到10%的人，原来烧10个人，现在烧11个人，怎么都不至于来不及烧吧？需要几个人撂在一起才来得及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现在每天的死亡人数是平时的数倍。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目前只有疫情特别严重的城市才会来不及烧，并非整个印度的普遍现象，那么前面根据博帕尔反推出来的3万死者应该不算太离谱。

印度死亡人数瞒报的事实是如此显而易见，《纽约时报》也发起了一个调查，并在4月24号发了一篇题为“As Covid-19 Devastates India, Deaths Go Undercounted”（新冠肆虐印度，死亡人数成迷）的报道，他们估计的实际死亡人数是2到5倍，比我估算得要少一点。真实的死亡人数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死亡人数的瞒报是医院在政府授意下做的，比方说因肺炎死于无法呼吸的病人可以写成“缺氧”，如果病人本身有基础疾病的话那就写死于XX基础疾病……反正不提“新冠”就行了。然后反正尸体当天就烧了，死无对证——要知道即便是在平时，也只有五分之一的死者会有医学死亡报告，80%的印度人都死得“不明不白”。

印度政府在死亡率这件事情上当然有很大的瞒报动机，死亡率高的话会引起社会恐慌和政治动荡；相反我相信印度的检测数据不会瞒报，因为一方面进行检测可以体现政府在行动，另一方面高检测率和确诊人数可以衬托出低死亡率。之前印度政府一直都把“低死亡率”作为一个政绩的吹嘘点——一开始先是说确诊率很低，确诊人数多了之后又说死亡率很低——多少人确诊没关系，只要这些人不死那就是政府领导抗疫的功劳；但如果死的人多了，那就让政府脸上很难看了。

直到现在还有些人认为印度现在之所以会爆发是因为增加了检测数量，为了自圆其说编出各种阴谋论，有的说是反对党为了打击地方选举，故意增加检测；有的说是各地为了抢夺疫苗的优先权，故意把数据搞很惨……

这个说法其实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逻辑漏洞：既然之前印度政府有能力通过减少检测掩盖疫情，或者说可以通过控制检测数量来操纵疫情，那为啥现在不继续操控呢？继续减少检测，疫情不就下来了吗？人心不就稳了吗？我自己生活在印度，之前疫情究竟控制得怎么样还能不清楚吗？这次爆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由于政府破罐子破摔，任由病毒传播复制，进行基因交流，结果养出了一个超级大蛊，一下子翻了车。

印度疫情二次爆发后，有人问我为什么印度政府会任由人群大规模聚集而不做防范呢？这在我们中国人眼里是无法理解的……但如果你跟我一样过去这一年多都在印度就能明白，印度人也是一步步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才走到今天的。去年年底农民抗议的时候，我有点担心：这帮人这样大规模聚集也没人管？难道都不怕死？结果那么大规模的聚集确实没有爆发疫情（假如政府真的能够操纵确诊数据，应该在那个时候让数据爆发出来，把农民吓回家），于是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这就好像做了一次“聚集试验”，试验结果是“疫情已经结束了，人群聚集不会有事儿”。后来的大壶节、选举集会的举办都是基于这一“试验结果”，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超级大蛊已经养成，后来大壶节和选举集会时候的病毒，早已不再是农民抗议时候的病毒……

这张图我又要拿出来用一下，对“养蛊”的完美诠释

潘多拉的盒子

接下去来讲讲养蛊的这个事情。

这个双重突变病毒可以无视抗体所以需要特别警惕（现在已经变成了三重突变）。后来就有个免疫学专家告诉我说：如果已经有了很多携带抗体的人，然而再次感染且症状严重，说明出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接种疫苗可能反而会更容易感染病毒。在做非典疫苗开发的时候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当时动物实验时疫苗有可能降低病毒的数量，但是越打疫苗反而越容易感染，且症状极重会导致迅速死亡，因而最终也没敢进行人体实验。

具体的致死机制大致是这样的：首先人体有两种免疫系统，一个是先天免疫（Innate Immunity），是存在于我们的细胞机制中的，会对外来入侵者进行无差别攻击，主要的方法就是炎症；另一个是后天免疫（Adaptive Immunity），通过后天习得对病原的抵抗力，我们对病毒的抗体就是靠后天免疫产生的。这两个免疫系统彼此之间相互合作，后天免疫要通过先天免疫来激活，而先天免疫会交接给了后天免疫之后也会下调活跃度。

照道理呢，感染过病毒或接种过疫苗之后，后天免疫系统会生成记忆细胞，这些细胞对特定病原体有效，能够快速调动，就好像你解开过的谜题，下次就能又快又好解决。但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的身体在第二次感染同一种病毒的时候，先天免疫系统还是会本能地制造炎症给后天免疫发送信号。然而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后天免疫却迟迟不启动，先天免疫就会采取过激措施，拼命制造炎症以求被后天免疫“看到”；结果后天免疫还没起作用，人体自己就已经被先天免疫制造的炎症杀死了。

免疫系统的作用机制非常复杂，总之大概意思就是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有抗体的人反而可能更容易感染变疫病毒，而且症状会更严重。以色列研究机构4月10号公布了一个研究报道说以色列接种辉瑞疫苗后感染南非变种毒株的概率上升了7.5倍，接种率与感染率成正比。

结合上面的免疫学理论，那个免疫学专家就推测，印度现在这个大流行的双重突变病毒，之所以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保不齐是因为印度之前搞“群体免疫”使人群携带了抗体造成的——我必须强调一下，这目前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验证据，在这里告诉大家只是防患于未然，给大家提个醒，不要接种了疫苗就掉以轻心。结合印度的现状，我认为这种假设有一定的可能性，目前印度确诊人数最多的是马哈拉施特拉邦，但马邦确诊人数最多的城市居然不是孟买，而是一个叫浦那（Pune）的城市，很多人应该都没听过这地方，这座城市的确诊人数仅次于德里，目前是印度第二。然而很巧的是，在之前的印度血清抗体检测调研中，浦那恰恰是抗体阳性率最高的地方——某些地区高达51%。

血清抗体检测中，浦那独占鳌头

这次的二次爆发，浦那依然名列前茅，之前无症状感染的人群惨遭第二波疫情收割

先不管上面这些假设和研究的真假，我一直觉得吧，病毒变异这个事情就像掷骰子，只要掷足够多的次数，总有机会掷出6个六。假如觉得有了疫苗就能高枕无忧，放任病毒传播复制，就好像给了病毒无限次掷骰子的机会，迟早会产生一些令人类猝不及防的变异。从这一意义上讲，养病毒比养蛊还吓人，养蛊跑不出蛊盆，病毒养到后来可能会颠覆人类的想象力，可以不断的版本升级进化。由于变异的随机性，人类将永远处于被动境地。导致印度这波疫情的是双重突变病毒可以看做2.0版，据说是从240种变异中“脱颖而出”的；最近发现的三重突变病毒那就是更加强力的3.0版。假如给病毒足够的复制机会，4.0、5.0版本都是早晚的事儿。

养蛊养出了3.0版

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

“士可杀不可辱”

双重突变病毒如今把印度杀的措手不及，中国作为唯一一个用尽洪荒之力把潘多拉盒子关上的国家，深知在全球卫生问题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主动表示愿意给印度提供援助。我们的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4月22号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国际社会需要团结一心、共同抗疫。中方注意到近期印度国内疫情形势严峻，并出现暂时的防疫医疗物资短缺。我们愿为印方控制疫情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帮助。

目前印度大城市医疗物资短缺非常严重，直接导致了很多本来不该病死的人病死。印度的疫情热点地图上可以分别看确诊病例和死亡人数的热点气泡，小城市死亡人数的气泡要比确诊人数气泡小，说明死亡率较低；反而是那些大城市死亡人数的气泡比确诊人数气泡大，德里的死亡率明显是最高的，这就充分反映了大城市医疗挤兑的问题。印度目前最缺的就是氧气，现在氧气罐在印度可以当作硬通货使用，价格每天在涨，还出现了打劫氧气罐的情况，以致于氧气罐都得武装押运。

这是印度现存确诊患者的热点地图

死亡人数热点地图，你们会发现死亡率最高的就是德里、孟买、金奈、加尔各答等大城市（黑圈大于蓝圈），这明显是医疗挤兑造成的

印度的氧气罐需要武装人员看守

印度在是否接受中国援助的问题上目前犹豫不决，一些印度网民叫嚣着宁死不要中国援助，甚至把疫情的怨气都撒在中国头上，并且蜜汁自信地表示他们肯定能够“打败”病毒取得胜利——就像我上次说的，只要印度人不死绝，都能算“胜利”；印度媒体则声称中国不在印度寻求氧气设备的国家范围内；至于印度政府还没最后表态，有些扭扭捏捏，估计很纠结，还不想把话说死。

印度大概还在眼巴巴地指望着美国伸出援手，说起来印度跟美国简直互为猪队友：美国一开始支持印度制造疫苗，想通过印度疫苗压制中国疫苗，结果却落井下石釜底抽薪，禁止向印度出口疫苗制造原材料。毕竟美国自己独木桥正走到一半，要是去拉印度，说不定被印度给拖下水；美国集团的另外一些国家如加拿大，眼巴巴地等着说好的印度疫苗，前段时间甚至有加拿大友人想飞来印度接种疫苗，谁知道印度给全世界挖了个大坑，本来说好出口疫苗的，现在“出口”的却是可能会突破疫苗的新冠病毒2.0版，全世界都得提防着印度的双重突变病毒倒灌引起第二波疫情。

鉴于印度庞大的人口所需的海量资源，目前全世界唯一有能力、有意愿帮印度的国家只有中国。然而接受中国的帮助，对印度来讲有点像用火燎烧伤口——可以起到消毒作用，却也足以让他们的自尊心疼得龇牙咧嘴。

印度人的自尊心问题我以前在别的文章里讲过，印度斯坦语里面有个词叫做Izzat，类似于“尊严、气节”，经常被印度人挂在嘴边，动不动就说“我的Izzat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我之前没把Izzat的问题说透，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来的。最近想通了，Izzat就跟“不吃嗟来之食”、“武士道精神”这些文化现象里的自尊心一样，属于阶级社会的特有产物，从根本上来讲是为了维护自己所在的这个阶级的尊严。这些阶级社会的特有产物看起来挺悲壮的，富于戏剧色彩，实则是文化洗脑害人不浅。中国现在之所以不提“气节”这些东西了，并不是因为人心不古世道堕落，而恰恰是因为社会进步了，过去阶级社会提倡的那套东西吃不开了——就好像日本都已经没有武士阶级了，谁要是再提倡武士道精神动不动就剖腹未免迂腐。

可印度依然属于前现代的阶级社会，Izzat这种阶级社会流传下来的观念根深蒂固，比方说婆罗门宁死也不能跟低种姓的人道歉。在印度人的观念里，他们虽然比欧美白人低一等，但比黄种人要高一等。你们别看印度人自己黑不溜秋的，还整天瞧不起黄种人，印度东北地区的那些黄种人在印度会受到歧视。而且印度社会的话语权是掌握在少数上层人手里的，他们会引导下边的人一起歧视中国人。去年印度反华造成的社会影响尚未消弭，突然间要接受中国的帮助，印度人民表示这是对他们“Izzat”的极大侮辱。

我们中国发生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的时候，给我们国际援助的哪怕对方是穷国小国，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为我们考虑问题用的是彼此之间平等的国际主义精神；但印度还是习惯使用帝国主义思维和阶级社会思维来考虑问题，他们觉得自己一旦接受了中国的帮助，那就等于自己是弱者，比中国要低一等，因为只有弱者才需要帮助。印度媒体不忘强调，之前中国给印度的医疗物资，是通过“商业协议”购买来的，以显得自己从未受过中国的“恩惠”。

一直以来，中印两个国家的根本矛盾在于对亚洲老大地位的争夺上——在我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个问题，除了中国还能是谁？但印度不服啊！他们觉得自己至少跟中国是平起平坐的，甚至作为“自由民主”的国家还应该高出中国一头。我最近研究印度近现代史就发现，印度独立前后把一手好牌打烂的根本原因在于死要面子爱吹牛皮，在几件事情上搞得自己骑虎难下，关于这个我过段时间会专门写篇东西来讲。印度这个国家最大的问题就是眼高手低，要是肯放低身段，其实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明明是丫鬟的命，却偏偏要做公主，欲望和能力不对等，所以才这么痛苦。

印度这种扭曲的心态就导致了把中国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把中国的忍让当成了懦弱。长期以来中国对印度始终是抱着友好态度的，即便1962年中印自卫反击战的目的，也是为了把印度带回到谈判桌上友好解决问题。无奈一山不容二虎（尽管印度根本不是虎），印度在各方面都总是想要压我们一头，可又眼高手低做不到。由于太久没教他们做人，这几年印度民族主义抬头，气焰又嚣张了起来，去年还想趁着疫情落井下石，搞了一通反华操作，中国网友理所当然对印度很不爽，印度疫情二次爆发后，“印度崩溃论”不绝于耳。

经济为重，民为轻

那么印度究竟会不会因为这次疫情崩溃呢？——就目前情况来讲，不会。

现在虽然印度几个大城市疫情严重，但物资的缺乏主要集中在医疗方面。印度政府吸取了上次封城的教训，保证生活生产等经济活动不中断，尤其是确保物资供应。就目前看来，印度没有生活物资短缺的迹象，印度的出口商甚至还希望本年度农产品出口增长20%。

由于病毒的无差别攻击，现在德里孟买的很多富人小区里面也有大量确诊，不像去年那样集中在贫民窟大爆发，所以并没有阶级矛盾激化的迹象。印度有些地方确实出现了贩卖床位、高价倒卖氧气的现象，但一方面政府对这些黑色产业进行了介入打击（虽然可能也是做个样子），另一方面这种情况在印度根本不算个事儿。除了极少数的顶级富豪连夜坐私人飞机逃走，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在一条船上，谁也赖不了谁。

很多人劝我“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的赶紧回国，一来这件事儿的操作难度太大，二来滞留在印度的中国人其实还有很多，我并不比别人更特殊，也不喜欢搞特殊化。前段时间印度疫情好转，大家都以为没事儿了，所以过完年之后很多中企大厂把员工送了回来了；使领馆、央视、新华社的朋友也都在这里坚守阵地，他们身在第一线，比我的风险要大得多；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困守的家属，都是跟我一样由于家人、孩子在这边……所以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个人觉得既然现在外头那么不太平，最好还是少折腾为妙，在家囤点粮油继续当缩头乌龟，谋定而后动，毕竟我儿子现在连个身份证件都没有，要折腾这些东西免不了东奔西走，徒增风险。我太太说，想想我们算是很幸运的，不用出门上班，那些还要每天上下班的普通人风险多大啊。我说多囤点食物，她说假如连我们家都吃不上饭了，那印度起码已经有一半人饿死了印度有好多家庭根本没存款，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觉得，要是印度真的严重到发生人道主义灾难，社会各地动乱，连吃饭都成问题，那使馆肯定会组织撤侨，所以暂时不用急着安排。目前使馆发了通知让在印度的中国公司准备三个月的食物，这应该是按照德里孟买等重灾区的情况建议的。

咱们中国人讲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的情况是不得不立。不少海外游子孤身一人回国已是几经周折，我这么拖家带口暂时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尽可能做好自我保护，大家就当我是个战地记者好了，只要你们还能有我的消息，就说明我这边的情况还不太糟。同时我也非常感谢诸位的关心及出谋划策，多年之后回首今时今日的际遇，想必会感慨万千。

由于印度的新闻自由程度在世界上排名靠后，目前印度媒体的报道是很克制的，或者说是有隐瞒性的，为了不制造恐慌，并没有把一些最糟糕的情况报道出来。但是大家也应该意识到，新闻上会报道的，都是一些极端情况，要是不极端也上不了新闻。如果印度所有的地方都跟新闻上一样，那确实是已经崩溃了。新闻会大肆渲染德里的惨状，但不会告诉你们说印度还有很多地方依然歌舞升平，老百姓们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大部分地区的社会秩序并没有受到严重影响，比如我们这种泰米尔纳德小三线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就是。我太太问我外边怎么样？我说就跟平时一样，大家该干嘛干嘛。这两天大街上戴口罩的人倒是明显多了，因为政府规定必须戴，不戴口罩要罚款。我们泰米尔纳德目前规定每周日封城，于是我周六傍晚出去买菜，结果外面热闹非凡，大家就跟过节似的，原本应该在周日办的事现在都搁在周六提前办，我常去的鱼摊居然破天荒的傍晚还开着，而平时只有上午营业。然后吧，我家附近有个青少年摔跤训练营，几十个孩子还跟平常一样在如火如荼地在开展训练，口罩也不戴，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从4月26号开始，泰米尔纳德邦政府宣布关闭电影院、健身房、公园等场所——政府不下命令，让老百姓靠自觉来防疫是不可能的。

为啥会这样呢？因为印度人真的不太在乎生死。咱们中国人特别惜命，但印度觉得死点人没啥大不了的，跑步进入下一世轮回而已。

在印度经常会听说一些群死群伤的事故，诸如火车压死铁轨上的狂欢群众这样的事故，赔偿金基本上是一口价——50万卢比，合眼下的汇率也就4万3千块钱。换句话说，在印度一条人命也就是四万多块钱的事儿，医闹、碰瓷之类的事情在印度从来没听说过——你就算碰瓷赔上自己一条命，撑死赔给你50万卢比；你要再往上闹没人会理你，所有人都觉得50万卢比已经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赔偿了——要从印度人口袋里挖出钱来，本来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儿。所以各位如果来印度的话千万要小心别在这儿摊上什么事故，赔的那点钱可能还不够你买机票；相应的，你要是不小心在印度把人弄伤弄死也不用太担心，50万卢比砸过去，就能把人打发走。

大家可能听过1984年的印度博帕尔事件，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工业事故，毒气泄漏造成总共将近2万人死亡（具体人数有争议），1989年工厂赔给了当地政府4.7亿美元，直到事故发生24年后的2008年当地政府才对3787名死者（这个数字是政府认定的）和574366名伤残者进行了赔偿，赔偿金一共支出了3.6亿卢比，每个死者的家庭拿到10000卢比，合2008年的汇率大概是2000人民币。

政府赔偿金的大头都花在给受害者家庭提供免费食物和牛奶，为啥不直接给现金呢？这其中的猫腻大家都懂的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芥的国家，经济比人命重要得多，疫情死点人并不会让印度崩溃，经济崩溃才会。所以现在各邦的态度都很明确——不再进行封锁，保经济，不保人命。而且封城有一个很明显的副作用，封城导致农民工失业返乡，很可能会加速疫情的传播。因此也要进行新闻管制，避免恐慌。

由于这种对人命的轻贱态度，在印度死了人一般也不会赖政府，印度政府的甩锅本领一流——疫情最终控制住，那是政府的功劳；你要是不小心在疫情中挂了，那是神的旨意。不是政府让你死的，是神安排你死的。

最近确实有控诉莫迪政府抗疫不利、要求莫迪下台的呼声，但这种事情在印度属于常态，主要是指责莫迪之前枉顾疫情组织选举集会。这种多党派民主国家反对党逮着个什么事儿就会攻击一下执政党，反对党的任务是让执政党背锅，执政党的任务则是各种甩锅不认账，说白了不过是政治游戏。印度这个国家历史上天灾人祸就没少过，半死不活人道主义危机的情况时有发生，老百姓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莫迪的威望虽然有所下降，但大部分人还在正常有序地生活，这点星星之火暂时还烧不起来，还动摇不到他的地位。

我必须强调的是，以上的这些看法只是基于目前的形势，由于世界的不确定性，我无力作出更长远的判断；与此同时，我也无法作任何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接下去印度乃至全世界的疫情会如何发展，会不会演变成更大的灾难，现在都不好说……目前已经有了三重突变病毒，之后的四重突变、五重突变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将给世界带来如何的变局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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