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迁大象席地而睡,人类也永远无法和它们做朋友(组图)
“一路象北”,一部全国都在追的连续剧。
主角是15头大象,从云南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出走。截至发稿时,它们在昆明市晋宁区夕阳乡休息,已经离“家”近500公里。
云南省昆明市晋宁区夕阳乡,野象群集体躺下睡觉
连续剧按下了暂停键,但主角们在人类社会引发了“剧情讨论”。近日媒体对大象群北上的描述中,不断出现的经济损失数据,扰民的担忧,暴露了人们对大象所赋予的“浪漫”认知正在消亡。
随之而来的,或许是大象将被转移到情绪的对立面。
在现实世界里,这群大象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真正价值。对于劝返的组织者和保育员来说,它们是麻烦制造者;对于当地普通人来说,它们是威胁;即便是对于自然生态,它们很容易被看成是土地的“占有”者。
如果说北上象群的迁徙路径像一道伤口,那数百公里的“伤口”里,有着大象原生的生存困境,以及对生物多样性的考验。
有人说这可能将成为人类和野生大象共同生活的开始,但实际上,人类和大象永远无法成为普世意义上的朋友。
大象席地而睡
“一路象北”的剧情暂停在大象躺睡的画面。
6月8日消息称,原本正在北上的大象在昆明南边的晋宁席地而睡了。
“这群大象应该不会再往北走了,”曾经拍过野生大象纪录片的都都这么判断,依据是亚洲象的栖息地本来就在西双版纳,即便是环境和生态改变有北迁的可能,但也应该止步于此,“再往除了气候不适以外,人口也密集了很多”。
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就是如何让象群南归,而这和它们北上一样不可控。
“麻醉?大象好几吨的体重,心脏负荷极大,每只象应该打多少计量的麻药,整个云南都找不到两个了解情况的麻醉师。要同时给象群麻醉,有这个能力的人,我不知道国内有没有。”都都说。
这多少有点尴尬——即便是科技发展到仿生领域,但却慢慢将人推到自然生存的对立面。
另一个难题是运输。都都以往拍摄野生动物纪录片时注意到,即便是驯化象,在运输过程中都会晕车。所以,每三十公里要让它们洒水、看阳光。而野生象对运输会更苛刻,一旦情绪不稳定暴躁起来,可能将宣泄其令人胆寒的杀伤力。
大象要“搬家”,难度不小
和人们对大象温驯的认知不一样,作为陆地王者,野生大象天生就有高傲的基因,十分容易发怒,而且发怒常常都不需要原因。在过去,时常会出现大象袭击家禽和人类的消息。
如果说大象的北迁是一个偶发事件,但事件背后的真相无法忽视——人类和自然之间仍在寻找更为平衡的相处模式。
曾经在WCS(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协会)负责中非项目的经理麦格向时代周报记者说,去年在非洲博茨瓦纳出现了数百头大象集体死亡的事件,令国际社会尤其是环境保护机构对当地生态变化变得十分重视。而此次云南的大象迁徙,也同样在国际备受关注。
大象将去向何方,结局将会如何,现在还无人知晓谁,谁也无法猜测,但这样的叙事样本里,无疑会给未来发生类似事件,带来珍贵的参考经验。
东北偏北
劳伦斯·安东尼有双重身份——早期的房地产商,财富将他塑造成南非一座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的主人。
去年出版的《象语者》记录了他的一段经历,和这次云南大象北迁十分相似——劳伦斯的园区刚接收7头大象,它们集体“出逃”了。
这群大象原本就背负着冥顽不灵的骂名。领头母象经常领着象群冲破电网出逃,遭到前任主人嫌弃,希望劳伦斯接手。如果他不接受的话,这些大象会被集体射杀。
抵达劳伦斯的保护区的第一天,这群象集体推倒了保护区电网附近巨大的合欢树,再顺着缺口“逃离”保护区。
劳伦斯的做法是请直升机快速干预,让领头象在巨大螺旋桨轰鸣下感到恐慌,然后迷途思反。这一招奏效了,但代价是,此后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和象群建立起基本的信任。
都都因为早前拍摄野生大象纪录片,身边也聚集了不少研究大象的专家,他们同样关注这次云南野生象北迁的情况。这些专家的第一个共识是“错过了”——在第一时间,象群刚离开保护区的那一两天,就应该竭尽全力让它们回头。
为减少人象遭遇,确保人象安全,相关部门暂时封闭象群可能出没区域的交通
“不过现在这么说意义不大了,它们已经走过了几百公里的路。”都都在电话里跟时代周报记者聊道。
数周前,都都曾在朋友圈里反思,“为什么象群要离开西双版纳?”。现在看来,他当初的判断和如今主流说法一致。
在云南和接壤的缅甸、老挝一带,大象种群随着自身规模的扩大,不得不去开辟更大范围的栖息空间。这个空间,除了指物理意义上的空间面积,更重要的是植被多样性的空间。
大象的迁徙路径
然而,云南西双版纳地区的植被和人文生态正在发生改变。前阵子,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学研究所所长郭贤明向媒体说,保护区面积360万亩,但里面还有一些村寨,当地人按需要划分了集体林、自留山和水田的区域。演化至今,西双版纳的部分土地已经种上了橡胶树一类的经济作物。
西双版纳地区多样性的植减少的同时,是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张。
和大象做朋友?
种群扩大,原生栖息地面积变小,是这次象群北迁的根本原因。在郭贤明的回忆里,保护区的大象在村寨里吃东西的比例已经很高了,甘蔗、玉米基本不挑。
政府也会为遭受损失的村民提供补偿。有时候损失是1000万,但补偿只有500万。剩余的损失,郭贤明说,为野生动物买了保险,有些由保险公司来承担。
不过这次象群北迁所造成的损失,政府给了两个字:全赔。
但人类和大象的交集,不可避免地密集了。都都对时代周报记者说,这种现象并不止在西双版纳发生,同样的情况也在老挝,缅甸的亚洲象聚集地发生。
麦格也向时代周报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她所在的新机构计划原本计划在5月末到云南考察北上大象,但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把她留在了广州。她说,老挝和缅甸原生林被破坏的情况更为严重,而且这两个国家有共同的出口商品——木材。有些野生象被驯化后,会变成运输栖息地木材的劳动力。
作为陆地顶尖和稀缺物种的种群规模扩大,体现出了人类和自然关系的缓和,这无疑值得骄傲。但动物们原始栖息地被人类改造,又让这情况陷入了困境。
人类有可能和大象在同一个空间共存吗?
在劳伦斯的书里,反复强调一件事——永远不要直接靠近它们,而是站在附近。如果它们愿意的话,它们会主动靠近。如果它们不主动,那就不要再妄想。大象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劳伦斯以大象朋友的身份做出这样的警告。
都都也说人和大象不可能成为朋友。常规分类来看,大象分为亚洲象和非洲象,但另一个分类是野生象、驯化象、表演象、劳作象。“驯化象包含了表演象和劳作象,但细分之后,这一类以动物园或者保育区的象为主。随着人们对大象了解的增加,大象表演大多被取消了,去年开始蔓延的疫情也让缅甸老挝的劳作象没有了市场。”
大象被驯化后表演天天“象”上
“养大象非常昂贵,”都都说,当这个象群适应了和人类共同生活,就会变成驯化象。
对于有着丰富生物多样性样本的云南来说,北上象群如果在迁徙过程中逐渐被驯化,那么其生物多样性的意义将不再鲜明,这显然是包括云南在内的所有人不愿看到的。
当然,野象的图谱里,也有浪漫和温情的一面。劳伦斯在《象语者》没说的故事是,他61岁的一次演讲中心脏病发作,遗体运回保护区时,当年接管的象群已经繁殖到21只。这些大象肃立在了劳伦斯的小木屋旁,并跟随灵柩去到劳伦斯的墓地,象群在那儿哀鸣了两天两夜。
之后每年的3月4日,象群都会来到墓地。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是如何知道那一天是劳伦斯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