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访谈北上广深中产妈:双减之后 钱照样花(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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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减”政策落地已经六十余天,过去数月里,我们在新闻里看到各种报道,有关整顿教培机构的,有关百万从业者失业的,但鲜少有视角关注到双减的另一群体——家长与孩子。
“双减”本意是给愈来愈狂热的超前教学降温,给家长和孩子松绑,但“双减”后,家长的焦灼和孩子的学习压力真的减少了吗?他们如今的生活又发生了何种改变?
带着这样的追问,近期我们针对近500名家长做了问卷调查。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项结果显示,大部分(占比55.38%)家长并不会减少孩子的教育支出,当中有23.51%的家长甚至表示会增加教育支出。
我们关注数据,解读数据,也想关注数据下所代表的个体命运与选择。
这篇文章,我们深度访谈了参见问卷调查的5位家长。这些家长分别来自北京、上海、深圳、广州、成都。他们的孩子有来自公办、也有来自民办和双语的,主要集中在一到三年级。
这些访谈对象具有一定随机性,纵然无法代表全国家长全貌,但是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们或许可以多多少少看到你我自己的影子。
北京妈妈“如果教育费钱,要选择性价比最高的”
在今年九月份,浩浩正式成为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
上午8点到校,下午3:10分放学,这所位于朝阳区的双语学校一年学费近10万,对学生的时间管理也相对松弛。
双减政策落地后,学校增设了“托管服务”。不过,不是让孩子们自习或者做作业,学校为小朋友们开设了近50多门兴趣班。最后一门课于晚上6点结束,参与或者不参与,由家长自己决定。
“留到4:30就是一天收费25块,留到6点一天收费60块”,浩浩妈告诉我们。和大多数低年级的家长一样,浩浩妈并没有选择参加课后服务。
“我基本上每天3点多接他回家,到家后不到4点。他可以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户外玩耍时间,之后可以练练英语、法语,接着是自由阅读。时间上我们可以自由安排。”
事实上,就在几个月以前,浩浩被附近的公办“菜小”摇中,“黑压压的脑袋挤满教室;有的老师教多门功课”,是浩浩妈对那所校的印象。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在继续坚定着浩浩妈如今的“体制外”选择。
在政策落地以前,北京的公办学校基本集中在2点多到3点多放学。孩子们放学早,无人监管,大人们将孩子送到补习机构,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补课行业的繁荣。
如今,北京要求公办学校5:30以后放学,这在某种意义上减轻了双职工家庭的压力。然而,硬币的反面也有抱怨的声音。
“我周围有很多孩子上公立的朋友,他们的孩子刚上一年级每天就特别累。因为一大早去学校了,到下午五六点才回来,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北京又堵车,回到家了就得快七点了,吃饭洗漱完就八点多,到睡觉的时间了”,浩浩妈告诉我们。
浩浩妈讨厌“鸡娃”的育儿理念,但她重视孩子素质教育的培养。演讲、法语、室外滑雪、足球、架子鼓,浩浩从3岁起尝试不同种类的兴趣班,每年的开销在8——10万左右。
教培坍塌、教育变天,外面再怎么“风声鹤唳”,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内部一片祥和。
“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样。我们在浩浩的教育上的支出上不会有变化。我们会按照自己的节奏走”,浩浩妈说。
“那么将来呢”,我继续发问,“孩子将来成绩落后,不会担心他的未来吗?”
“要不是因为疫情,我们可能已经出去了”浩浩妈回答。
十多年前,浩浩妈和浩浩爸从边陲小城考到北京,是当年的高考状元。奋斗多年后,即便在北京已经过上在外界看来还算宽裕的生活,但是人到中年后,浩浩爸妈愈发感受到生活的局限性和不安感。
先抛开教育不谈,未来的医疗、养老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而且如果浩浩一直在体制外就读,费用加起来可能都可以买几套房子了。“我们是拼劲全力也就过到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当把移居的想法告诉自己的好友时,这位好友开始表示不理解,“为什么要出去,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一切从零开始。”
人与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触目所及的视觉与角度亦不同。
那位好友经济富足,靠自己的财力足以在北京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孩子上国际化学校可以一直读下去,但是浩浩一家需要考虑经济成本的性价比。
在算过一笔账后,移居到加拿大是这家人可以做出的最优选择。
“那边人口少,没有我们这么大的升学压力,上个大学比国内要容易。而且加拿大很多学校在QS上排名都很不错,中国很多大学排不上。”
上海妈妈“机构关不关闭,与我们没多大关联”
俊俊在上海浦东区的一所第三梯队的公办学校读三年级。
通常在15:15,俊俊就接被妈妈接回家了,目的地是家附近的网球运动馆。上完网球课后,接下来是做作业、上网课和阅读时间。
双减后,学校的时间表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多出的“课后服务”。
课后服务分为两个时间档:一档是16:15放学,另一档是18:00放学。前者通常由学校老师负责,看着小朋友们在教室做作业;老师们在16:15下班,后者通常交给志愿者家长管理。
不过,是否参加课后服务,由家长和孩子自己决定,这种宽松度给予了家长们便利。
俊俊所在的学校不过分“鸡血”,俊俊妈和其他同事聊天时了解到,有部分学校功课抓得比较紧,老师们会利用课后服务时间给孩子们讲评作业(讲授新课是不被允许的)。
俊俊四岁开始学启蒙英语,在同龄的孩子在上学科类的补习班时,俊俊在用英语学通识类课程。
俊俊有一个大他一岁的表姐琪琪,琪琪很小就在上幼升小选拔的思维类课程。在俊俊还在读幼儿园时,琪琪妈就告诫俊俊妈说,“一定要在学前训练思维,不然上小学就很难了。”
尝试过一次学而思后,俊俊妈放弃了,因为孩子跟不上。好在俊俊的英文能力与英文母语小孩相当,他们选择了新加坡公司开办的数学网课,“难度适中,偏向于趣味数学”。
对补课的市场价格逐渐了解后,俊俊妈不禁感叹,在国内机构上课实在太贵了,新加坡一节数学课不到200人民币,对方还是拿的新加坡的收入,“国内的教育,家长们负担实在太大了”。
双减政策后,俊俊的课后与周末与往常没有变化。当部分家长在叹息一家家倒闭或者跑路的教育机构时,俊俊妈显得波澜不惊,“国内的主流机构我们都没上过,所以他们关不关门和我们没有什么关联”,俊俊妈告诉我们。
深圳妈妈“那些小孩太牛了,各个像天才”
辰辰居住在深圳宝安区,在家附近的一所公办小学上一年级。
双减以后,辰辰所在的学校也增加了课后服务。时间从下午3:55到4:55,这一个小时主要用来写作业。再之后,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学校组织的社团,通常在晚上6点结束。
辰辰每天5点放学回家后,要么看动画片,要么玩耍,可以尽情放飞自我。
“对于一个小孩子,从早上的7点就要起床,一直到下午5点,一整天都在那种高度精神压力下,这个时间足够了”辰辰妈说。
辰辰妈博士毕业,育儿理念“佛系”,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几年前,在辰辰3岁的时候,她一度经历过探校的绝望和崩溃。
为了帮辰辰找到理想的国际化学校,辰辰妈几乎跑遍了广州、深圳的学校。当她听说云南有不少新开的的创新型学校时,她带着希望与憧憬前往,结果也是失望而归。
在辰辰妈看来,好多学校打着双语或者国际化学校旗子,但是执行的人还是中国人。这种半西半洋的学校,“水分太大,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另外的乱象是,不少学校的招生老师会反复宣传学校有多少学生被名校录取,“但这显然不是一所国际学校真正要呈现的精神”,辰辰妈说,“如果你走入国际化学校,只是为了拼某一所名校的话,我觉得完全可以在体制内拼,可能还会更踏实一点。”
辰辰不到两岁时开始接触英语,那时每周会有外籍教师上门来到家里,带着辰辰一起学习玩耍。老师一个星期来两次,一年收费6万。
再后来,辰辰念了国际双语幼儿园,那家幼儿园虽然是英式的,但授课形式偏硬式。为了达到统一要求,在大班的时候,孩子们被要求背诗歌、练字,辰辰妈反感填鸭式教育方式,她跟老师说,“差不多就行了”,于是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暑假,辰辰妈带辰辰到湖北山区旅游避暑时,看到那里读中班的小孩都在做二年级的卷子,考试分数个个都是99分、100分,字写得就像电脑打出来一样,“简直太牛了,各个都像天才一样”,辰辰妈激动得提高了音量,“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绝不会相信。”
今年9月份的时候,感知再次被刷新。
她去看望深圳龙华区的一个亲戚,那个亲戚的小孩在深圳一所民办幼儿园读书,小孩却在做二三年级的题目,“好牛叉”。
辰辰的字写得东倒西歪,拼音也不会。课后服务时总被老师指责字写得不够漂亮,辰辰不免郁闷,就开始折铅笔,上学一个月铅笔被折断十多只,辰辰妈安慰儿子,“以前没练过字,现在慢慢练就好啦。”
因为从小重视英文,又有过短暂的海外学习经验,辰辰英文能力超越了同龄孩子,在辰辰妈看来,如今给孩子选择这所公立小学,“刚好可以免费打好中文基础。”
我惊叹辰辰妈如此佛系和心大,又拿出深圳的中考数据,我反问辰辰妈不担心辰辰考不上高中吗?辰辰妈说,如果他考得不好,读一个差一点初中也没关系,到时看他想学什么技能和专长,职高也可以接受;如果疫情将来好转,辰辰愿意的话,也可以让他在国外读中学。
“主要是让孩子知道自己是谁,想学什么,喜欢什么。任何结果我都能接受,我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与支持。”
广州妈妈:“双减后,比较费家长”
荣荣就读于广州天河区第一梯队的公办学校,是一名三年级的学生。
今年学校新增设的托管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六点,因为可以选择不参加,荣荣在下午四点就离开了学校。
之后上两个小时的兴趣班,羽毛球、书法、画画、围棋、游泳,种类琳琅满目,荣荣每天的安排都不同。
荣荣从幼儿园起就开始上兴趣班,他身边的同学几乎也是如此,艺术加体育是标配。如今,他每个星期花在兴趣班上的费用是1600元。
回到家吃过晚饭后,接下来是上网课的时间。双减后,由于周末不让上学科类补习班了,学而思网课移到了周中。
尽管政策的出台效果显著,荣荣妈观察到,家附近的好几所辅导机构都倒闭了。但回到自身,荣荣妈并不觉得孩子和家长的压力就此减轻,反而更考验家长,因为中高考大棒在那里不会消失。
“如果不内卷了,家长们心境会更轻松,孩子们也不会那么难,但是实际上可能这种内卷短时间内还是会存在的”,荣荣妈说。
无论双减与否,教育该重视还是要重视,该花出去的钱还是得花,“如果是从未来看,大班消失的话,如果允许,可能还要给孩子请私教教育支出的费用我还要增加,并不能减少”荣荣妈说。
成都妈妈“好多国际学校的孩子,中学就搬到上海了”
卓卓居住在成都高新区,在一所民办小学读二年级。
这所学校一年收费5万左右(学费加其他杂费)。在双减以前,下午3点放学后,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学校安排的兴趣课程,但是双减后,兴趣课移到了6点后。
“我并不满意现在这个课表,以前放学学生可以在户外‘鸡’眼睛,现在是多出来了两节课,让学生坐在教室自习”,卓卓妈说。
不忍心看到孩子在学校待那么长时间,自习课结束后,卓卓就被妈妈接回了家。在周末的时候,卓卓妈给予了卓卓充沛的自由,让他在户外玩耍,接触大自然。
不是没有被周围的环境影响过,在卓卓还在读大班的时候,她给卓卓报过学而思。原因是那时卓卓幼儿园同学的妈妈告诫她,“一定要给孩子报学而思,不然就晚了”。
在对这种提前学习愈发怀疑后,卓卓的学而思只学了一学期就停了。
今年暑假,卓卓妈又遇到那位同学妈妈,在聊天的时候,这位妈妈透露说准备把学而思的老师挖出来上家教。
“但成都的妈妈普遍还是没有上海和北京的妈妈鸡血”,卓卓妈感叹说。
因为孩子学习需要,卓卓妈加入过一些家长群,群里的妈妈来自五湖四海,其中要数上海妈妈最全能。
“我认识的一个上海妈妈,她的小孩和卓卓是一起上网课的‘搭子’。她们家还有个老大,语文数学每一科都没落下,兴趣班也很多,一天排两个,每天还要练琴,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天可以排那么多,真的很厉害。”
在找不到学习资源的时候,卓卓妈向这位妈妈请教,这位上海妈妈每次就像百宝箱一样,几乎什么都知道。
双减后,卓卓妈又向她咨询,没有网课了该怎么办,这位妈妈从容地说,“不受影响,早就联系好了奥地利那边的老师。”
卓卓妈还观察到一种现象,成都这边国际学校在小学阶段,生源就比较少,但是到了中学阶段人数是更少了,一个年级大概二十来个人。“也有可能是家长们对成都的这些国际学校不够信任,有些家长在孩子读初中的时候,就转到上海北京那边的学校了。”
对于目前的学校还算满意,将来是否转学,卓卓妈还在观望,“要是在上海的话,我就不会犹豫了,肯定让他读国际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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