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撤退留下权力真空 中东或迎暴风雨前的平静(组图)
进入12月中下旬,在沙特阿拉伯举行的第42届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首脑会议展现了频密的外交风潮。一时间,在美国急于抽身、伊核协议僵局未解的情况下,中东本就开启板块移动的外交格局加速演变,一阵阵外交旋风令人目不暇接。无论是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还是逊尼派国家与什叶派国家,抑或是逊尼派国家内部两大阵营之间,都开展了密集的外交活动。
这表面上是敌对阵营的和解,本质上则是在美国留下的权力真空之中,各方想法设法争夺主导权,保护自身利益。由于美国逐步退场后各方力量更为均衡,需通过新一轮阵营重组,也需要更多地对话以降低伊朗与以色列擦枪走火的风险,因此暂时呈现出和解迹象。
三大敌对阵营加速松动
从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2019年对于沙特石油设施遇袭案反应缺缺,到拜登政府8月仓皇撤出阿富汗,并从9月起撤走部分在沙特与伊拉克部署的爱国者防导系统。所有依赖美国军事保护伞的阿拉伯国家都清楚,美国逐步撤出中东是大局已定。
因此,从2020年起,这些国家开始逐步调整外交取态。例如阿联酋2020年8月与以色列建交,使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再破一层坚冰;今年初沙特和阿联酋等国结束对卡塔尔的禁运,以及从5月起与土耳其关系转圜,代表逊尼派国家内因支持“穆斯林兄弟会”与否的裂痕有所弥合;此外,沙特与伊朗从4月起开启暌违四年的直接对话,沙特和阿联酋也与叙利亚启动外交往来,意味着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阵营开始融冰。
但这些外交尝试尚不足以应对另一迫在眉睫的危机,即伊核谈判。自伊朗强硬派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6月胜选以来,氛围一度乐观的伊核谈判裹足不前,即便上月底终于恢复谈判,也未见打破僵局之机。莱希政府要求美国率先解除特朗普上任后施加的所有制裁,且承诺不再退出伊核协议,这两点都超出了拜登政府的妥协限度。而双方拉锯时间越长,伊朗核设施内不断产出的高丰度浓缩铀就向核武所需的数量越发靠近。美方本月初警告可能采取军事选项,向来主张军事打击手段的以色列就更跃跃欲试。
阿联酋派出国安顾问塔赫农(左)12月6日访问德黑兰,图为他与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沙卡尼(右)会面,此后他还与伊朗总统莱希见面。(美联社)
不再笃信美国能够解决伊核协议、同时深感美国军事保护伞消退的其他阿拉伯国家,只能纷纷站上舞台中心,发挥出更多作用。正如总部设在迪拜的智库“近东与海外军事分析研究所”(INEGMA)的创始人Riad Kahwija所言,“每个阿拉伯国家都在努力采取能确保其自身利益的政策,他们不再把自己的船绑在美国的绳子上,因为这艘船在与伊朗的交往中似乎没有方向地漂浮着。”
因此,中东区域霎时间掀起一阵阵外交旋风。其中最积极主动的莫过于阿联酋,该国毗邻伊朗、格外忧心擦枪走火,同时也外交姿态灵活。阿联酋上周日(12月12日)历史性地接待了以色列总理贝内特(Naftali Bennett),本月早前(12月6日)又派国家安全顾问前往德黑兰拜访伊朗总统莱希,并与两方都宣布开启一个新时代。这些密集往来有助于该国厘清以色列和伊朗的动态,甚至起到调解冲突的作用。阿联酋高级外交官员加尔加什(Anwar Gargash)明确指出,“我们的利益是试图不惜一切代价避免重大冲突。”
沙特虽囿于自身逊尼派阿拉伯国家领头羊的身份,不便与以色列和伊朗有过多往来,但也加紧弥合“海合会”内部裂痕。例如,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上周三(12月6日)访问卡塔尔,是对该国实施四年禁运后和解以来的首次。此外,沙特-阿联酋阵营也主动改善与土耳其及叙利亚的关系,也得到了热烈回应,例如阿联酋与土耳其上月签订了100亿美元的投资基金合同,换得土耳其外长本周一(12月13日)回访阿联酋,商谈后续合作。
和解的原因与表象
显然,最主动推进以上外交和解的,皆为过往享受美国军事保护伞的阿拉伯国家。它们此前一直习惯于借力打击对手,包括坐享美国打压伊朗的成果,有恃无恐地在也门与伊朗进行代理人战争,同时还相信美国有能力遏制住伊朗的核武项目。此外,他们也习惯于获得美国开出的种种外交绿灯,例如其2017年为惩罚外交更为独立的卡塔尔而施加的禁运,并没有得到美国的干预。
因此,这些国家也对美国撤退最为焦虑。如今它们面对一个阵营丛立、势力更加平衡的区域,如果要在角力中占据更有利位置,就需要更多地拉帮结派,这也是为何它们如今不断向其他老对手抛出橄榄枝的原因。
同时,这些阿拉伯国家在一定程度上也对过去的军事冒险主义感到厌倦,例如沙特在也门战争中付出1,000亿美元代价,但几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曾在也门和利比亚战场投入数十亿美元的阿联酋也深感后悔。再加上这些国家正急于试图摆脱石油依赖症,转型为创科、旅游和金融中心,自会竭力营造一个可控的环境。
沙特在也门战场中投入1,000亿美元仍未有成果,如今对军事冒险主义感到退缩。(美联社)
而它们对区域和平与经济增长的渴望,也恰好契合其他多国的所想所需。例如伊朗在数年美国制裁下亟需回血,它乐于接过沙特和阿联酋抛来的橄榄枝,尤其是阿联酋作为区域银行为伊朗逃脱美国金融制裁发挥了不少作用。再如土耳其也处于严重经济危机之中,该国在阿联酋带来的百亿订单面前,便暂时将过往矛盾抛诸脑后。至于仍处于战争瓦砾堆中的叙利亚,就对缓和关系更为热切。可以说,面临转型危机或经济危机的中东多国,都对改善关系一拍即合。疫情带来的经济压力就让各方更为急切。
当然,这远不意味着中东各国能就此跨越教派隔阂以及过往种种血仇,真正走向和解,如今的外交动态更多地是一种因应美国撤退、伊核危机难解的权宜之计。沙特等国清楚阻止伊朗拥核、规避伊以交火和发展经济是团结多数国家的最大公约数,它们急于从中斡旋避免战争危机,同时又以充盈的国库来拉帮结派、扩充阵营实力。与此同时,伊朗和土耳其固然需要回复实力,但不应低估两国对于成为穆斯林国家领头羊的决心,以及两国国内汹涌的民族主义。
如今沙特等国的外交旋风,或许能短暂吹来和解之风,这又或许是中东力量重组期间,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但至少,在美国撤走、俄罗斯被乌克兰牵制、中国向来未有军事涉足中东的情况下,这块区域应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微妙均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