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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凶化吉:传统“重单”节日的内涵演变(二)

2022-01-30 来源: 凤凰大语文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逢凶化吉:传统“重单”节日的内涵演变(二) - 1

逢凶化吉:传统“重单”节日的内涵演变

——从王安石《元日》诗说起(二)

提要:

●王熙凤为什么忌讳七月七?

●孟尝君为什么差点成为弃婴?

●“凶日”背后的隐秘细节?

●全世界人民需要提升正能量来化解人类面临的挑战。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提出一个观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单”节日起源于人类对曾经经历的磨难的记忆,就像中外各民族都有对上古大洪水的记忆一样,五个重单日也是古代困难时刻的记忆,在术数流行的时代,又将这些记忆归纳整理而系之于五个“奇数”日子下面。

而人类避凶求吉、美化生活的心理,以及中国文化巨大的再生能力和转换能力,使得五个重单日的凶俗含义逐渐模糊褪色,完成了逢凶化吉的转变。以下我们可以约略举例证明这一论断。因为一月一日又是元月元日,比“重单”多一层含义,情况也更复杂,因此放在后面讨论。因篇幅原因,无法对古文资料逐字解释,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解读。

关于三月三上巳节的来历,有很多文献资料,包括三月三来自生命灾难的记忆,我们略举几例:

《宋书·礼志·二》引用《韩诗》说“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秉兰草,拂不祥。”又据《续齐谐记》载:“晋武帝问尚书郎挚虞仲洽: ‘三月三日曲水,其义何旨?’答日:‘汉章帝时, 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亡,一村以为怪,乃相与至水滨盥洗,因流以滥觞,曲水之义,盖自此矣。’帝曰:‘若如所谈,便非嘉事也。’”或许,挚虞的解释是以流代源,类似的更早的材料已经遗失不存,但联系五月五日生子不举、七月七日生女不吉的习俗看,这一解释应是起源较早的一种解释。后来附加的三月三日的活动也大多能折射出本为凶日的特点。如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载:“唐中宗三月三日赐侍臣细柳圈,带之可免虿毒。”

五月五日是五个重单日中最典型的凶日,其风俗的恶凶色彩最为浓重。古代术数思想中,以单数为“奇数”,也就是不吉利的数字。五月本身即单数,自古就有凶月、毒月之称。王充《论衡·言毒篇》云:“夫毒,太阳之热气也。” “五月盛阳光,子以(此月)生,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史记·孟尝君列传》记载,田文,也就是后来的孟尝君,就是在五月五日出生的,他父亲田婴说“五月子,长与户同,杀气父母”,认为五月五日出生的小孩会给家庭以及父母带来不好的影响,因此要将他扔了,是他母亲不忍心将其抛弃而偷偷把他抚养长大,这才成就了以后的孟尝君。

《后汉书·礼仪志》载:“以五月五日朱索,五色桃印为门户饰,以止恶气。”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俗谓恶月,多禁。”延至清代,恶称犹存,《燕京岁时记》说:“京俗五月不迁居,不糊窗棂,名之恶五月,以艾叶贴窗牖,谓之解厄。”还有的地区称这一天是“鬼日”,民间家家挂钟馗图象,贴驱鬼祥符于其室,小孩则穿虎头鞋,系五彩线以避邪鬼。

七月七是女儿节、乞巧日,天上人间夫妻节、牛郎织女相会日,时至今日,这已成了众所周知的节日内容。但钩沉索隐,我们发现,七月七日本来也是个凶日,而且与生命生育之灾相关。最直接的记录见诸中国文化的大百科全书——《红楼梦》, 该书第四十二回有一段记的是凤姐与刘姥姥谈论“巧姐儿”之事:

刘姥姥听说便想了想,笑道:“不知他是几时养的?”凤姐儿道“正是养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巧姐儿好,这个叫做‘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依我这个名字,必然长命百岁,日后长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遇难呈祥,逢凶化吉,都从这‘巧’字儿来。”

凤姐素称女强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对于七月七日生子不吉的习俗还是深信不疑,心有余悸,而刘姥姥的化解办法也无非是“以毒攻毒”。

与生育紧密联系的是婚姻,在民间传说中,七夕是牛郎织女的相会日,这是一桩爱情悲剧中难得的喜剧时刻,它整体上暗示的是七月七日婚姻与生育的不幸,而喜剧形式则是由民众美化生活、避凶趋吉心理所投射上去的一点亮色。

在九月九日的节俗事象中,虽然缺少直接的生子不祥的材料,但这一天同样是生命的灾厄危难时辰,同样反映了重单不吉观念。

吴均《续齐谐记》载:“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之日:‘九月九日汝家有灾厄急宜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仗菊花酒,此祸可消,’景如言,举家登山,夕还家,见鸡狗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日:‘代之矣。’世人每至九日登山饮菊花酒,妇人带茱萸是也。”由此可见,重九也是被视作“毒日头"的。

农历一月一日,在重单日中情况比较特殊,因为这一天又是元月元日,为一年之始,因此,庆贺之心自然是人皆有之,但省察春节的种种习俗,我们仍可发现某些“凶日”的胎记。

燃放爆竹是渲染春节喜庆气氛的重要手段,可以说,在中国,没有爆竹就没有春节。但是原其始,究其源,燃放爆竹是为了驱恶,“正月初一,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见宗懔《荆楚岁时记》) 《红楼梦》里有一首物谜诗也道出爆竹的原始巫术功能:“能使妖魔胆气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春联出自桃符,春节用的桃符苇索也是为了禳恶驱邪,《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贴画鸡户上,悬苇索于其上,插桃符其旁,百鬼畏之。”《宋书·礼志十四》载:“岁旦常设苇茭桃梗,磔鸡于宫及百寺之门,以禳恶气。”

在古代元旦的避邪巫术体系中,还有一个方法,是服用特殊食物来驱邪除凶。《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于是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进敷子散,服却鬼丸,各进一鸡子。”

汉魏以降,谶纬术数流行以来,奇偶与凶吉挂了钩,“奇数”成了凶险的代名词,这就是“重单”日在古代被视为不吉利的重要原因。

在我国古代,从王室到民间都相信巫术具有沟通天地神灵的功能,其核心价值就是持有强大的心理正能量,通过仪式化的活动,达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作为民众主流意愿的表达,历史上所有的凶日,都被我们逐步转化成了良辰吉日。

您可以嘲笑这是精神胜利法,但我们确实成功了,设想一下,如果没有这种逢凶化吉的心理能量,中华民族将有太多的悲伤记忆和恐惧记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温习悲伤的往事,那日子还过不过呢?

这种心理治疗、心理转向不仅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重要的精神资源,也是当下全世界、各民族不可或缺的精神能量,精神可以变物质,在全世界面临巨大困难、巨大挑战的今天,我们不可以躺平,应当首先调整心理反应,积极防疫,提高个体和全体的免疫能力,努力以正能量来化解人类面临的挑战,你可以说这是无可奈何,但也是最好的选择。

(原文首载于江苏《凤凰大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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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双元

词学博士,古典文学研究专家。

史双元,南京师范大学唐诗研究专家孙望、词学研究大师唐圭璋先生弟子,长期从事古典文学研究。他的《史教授趣说古诗词》专栏,将以当代思维解读古典诗词,力求雅俗共赏,有趣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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