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西方的另一场竞赛：经济拉锯战（组图）

2014年，普京领导的俄罗斯团结在民族主义狂热之中，现在依靠的是宣传和镇压。而西方领导人则越来越多地诉诸国际规范和集体福祉的自由主义理想，这些理想在全球范围内一直在衰落——他们希望这种衰落状况能到此为止。

经济平衡对西方极为有利。一项研究估计，一场全面的贸易战将使西方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总和减少0.17%，但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将减少9.7%，这是毁灭性的数字。

公众舆论也可能对西方有利，调查显示人们普遍支持对俄罗斯采取严厉措施，而普京甚至不敢承认战争规模，害怕引发更多抗议。

尽管如此，西方领导人必须使这20多个不听指挥的民主国家保持团结，说服从加拿大到保加利亚的民众，让他们相信为飙升的能源价格（这可能只是经济冲击的开始）所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

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研究主任杰里米·夏皮罗说，西方内部将不可避免地出现政治裂痕。

“我们无法从民意调查中得知人们面对经济困难和大量难民的实际反应，”夏皮罗说。问题是什么时候。

与此同时，普京必须同时对俄罗斯公众和支持他的政治权力掮客网络保持控制。他们要忍受战争中迅速上升的死亡人数，如果这一容忍度先于西方的决心而下滑，那不仅可能危及他的战争，而且可能危及他对权力的掌控。

谁先撑不住的问题可能会影响乌克兰的命运，这不亚于任何武器转让或坦克攻击。尽管结果无法预测，但一系列经济指标和政治信号提供了蛛丝马迹。

西方的挑战

西方国家的秘密武器可能是其公民突然想要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这几乎与其经济优势一样重要。

在民调中，整个欧洲大陆的人都表达了惩罚俄罗斯入侵的道德义务，而且认为俄罗斯现在对他们的国家构成直接威胁。

在入侵之前对七个国家进行的一项调查中，多数人表示他们愿意个人承担孤立俄罗斯导致的经济损失——俄罗斯提供了欧洲的大部分能源。各国的民意调查显示，这一比例可能有所增加。

德国是欧盟最大的经济体，而且往往是欧盟在俄罗斯问题上的决策者。截至9月，德国只有38%的人支持增加军费开支，现在这一比例高达69%。

在过去的对峙中，欧洲领导人经常违背选民的意愿来对抗莫斯科，认为这是一种严峻的需要。

现在，像德国的朔尔茨和法国的马克龙这样的领导人在反对俄罗斯的同时，看到自己的支持率飙升。一些人并没有淡化普通公民要付出的代价，而强调这是引人为傲的事情。

选举日程进一步缓解了政治风险：在西方领导人中，马克龙几乎是唯一一位今年面临连任的领导人，并且很有希望赢得选举。

尽管如此，随着俄企受到动荡的冲击，俄罗斯能源出口已经开始放缓，预计将对欧洲造成沉重打击。德国一半以上的天然气从俄罗斯进口，奥地利也是如此。一些东欧国家几乎100%使用俄罗斯天然气。

欧洲西部的大部分天然气来自其他地方，例如挪威和阿尔及利亚。尽管如此，随着俄罗斯与买家的联系被切断，化石燃料将在全球范围内变得更加稀缺，因此价格会更高。一些德国人的能源账单预计今年将增加三分之二。

为了减轻负担，欧洲各国政府正在实施大规模的能源补贴，法国拿出155亿欧元（约合170亿美元）、意大利55亿欧元、波兰20亿欧元、奥地利17亿欧元，等等。许多补贴针对低收入家庭。

但西方的适应力可能并不长久。除非欧洲国家从根本上重新设计其进口天然气的基础设施，或者采取可能是历史上最快的可再生能源转变——这两种方式在技术上可行但成本高昂——否则它们可能会在明年冬天耗尽燃料。

经济冲击可能远远超出供暖成本。由于能源价格上涨，许多欧洲行业已经在放缓生产。俄罗斯还出口世界上大部分的铜和其他工业材料。

与此同时，虽然欧洲人对欢迎乌克兰难民表达了广泛支持，但尚不清楚这种态度是否会持续。

欧洲已经预计今年夏天抵达的难民人数将大幅增加，其中许多来自阿富汗。事实证明，西方领导人对反移民的强烈反应极为敏感。

“在当下的情绪中，仍然隐藏着巨大的分歧，”夏皮罗说。

西方维护团结的最大盟友可能是普京本人。通过在北约边界集结部队并在乌克兰制造令人震惊的破坏画面，他暂时为欧洲人提供了一些可以团结起来反对的东西，从而分散了他们对分歧的关注。

莫斯科的挑战

2014年，许多俄罗斯人都在为自己的国家入侵乌克兰而欢呼，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今，普京几乎立刻就转向了镇压和审查，甚至威胁要将这次入侵称为“战争”的人处以严厉刑罚。

这在俄罗斯加速了一种威权主义的反馈循环，不断加强的镇压加剧了民众的不满，甚至超出了近年来的极端程度。

但普京属于一个特殊的威权者群体——个体的强人，而不是军事或政党独裁——对这种人来说，民众的支持是次要的。

密歇根州立大学研究威权主义的学者埃里卡·弗朗茨说，相反，这些领导人的权力来自安全机构或国有企业负责人等政治精英的支持。

“这不是说普通公民不重要，而是说，如果我们现在要寻找这个政权的弱点，确实需要把重点放在反映这些精英不满情绪的指标上，”弗朗茨说。

拥有巨额私人财富的威权精英们更容易忍受普通俄罗斯人即将承受的经济困难。研究显示，在战争期间，他们也倾向于给予领导人更大自由度，可能正因如此，强人统治者很少因为战场上的损失而失去权力。

不过，这些精英不会被国家的宣传所愚弄。他们对自己国家的命运也并非漠不关心。

2020年对俄罗斯政治精英进行的调查发现，大多数人支持普京是因为他令国家稳定下来，并为其赢得外国的尊重，然而这些成就现在正面临威胁。许多人还对他处理经济的方式表示担忧，并反对在乌克兰的军事冒险主义。

“这场危机将在至少三年内最为严重。相当于1998年的危机乘以三，”俄罗斯著名亿万富翁奥列格·德里帕斯卡说。他与克里姆林宫不同寻常地决裂了，他所说的危机是指俄罗斯在上世纪90年代经历的经济灾难。

制裁可能会影响普京在精英阶层心目中的地位，因为它限制了普京为了换取他们的支持对利益进行分配的能力。民众骚乱也是如此，如果它变得非常严重，也会让那些精英人士质疑普京是否在危及俄罗斯的稳定。

“俄罗斯公众舆论正成为一个大问题，普京实际上正在打两场战争：一场在乌克兰，一场在国内，”伦敦国王学院的俄罗斯问题学者萨姆·格林本周写道。

危险不仅在于反战抗议，这些抗议大多同已对普京持怀疑态度的社会阶层有关。格林认为，银行挤兑或其他形式的大规模经济恐慌可能会引发国家危机感，甚至会压倒官方媒体的乐观谎言。

普京隐瞒了入侵的规模和性质，实际上是在自缚手脚，让他的政府无法向公民充分告知未来的斗争。你不能要求公民团结在一场你坚称不存在的战争周围。

随着代价的增加，欧洲的不团结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俄罗斯精英阶层产生焦虑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精英阶层不满的迹象在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是不寻常的，因此应该认真对待，”弗朗茨说。他指的是德里帕斯卡和其他一些人的言论。

尽管她强调普京可以很好地度过这场自己制造的危机，“从长远来看，这种外部压力——加上国内动荡——可能会导致普京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