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卢布“妥协”，“去欧元化”迈出又一步（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以来，其对欧盟经济造成的损害越来越大，欧元体系的货币基础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对卢布“妥协”，只是第一步……

大选甫定，法国即表态支持以卢布购买俄气；此前，英国及欧盟等既已相继表态支持以卢布结算俄气；稍早前，美财长耶伦亦对欧经济严重依赖俄气表示理解；日前，虽对俄气依赖达90%的保加利亚仍选择拒绝卢布结算，遭俄断供。至此，“卢布结算令”落地生效，一切似乎异乎寻常地“顺利”……

俄欧贸易中，踢到“卢布结算令”铁板的欧元被迫作出妥协，“天然气欧元”终结了。这标志着，俄欧贸易体系的货币基础发生了质变；也意味着，一伺“卢布结算令”扩大其适用范围，不仅欧元或将全面沦为欧俄贸易中的弱势货币；更预示着，卢布更将全面提升其在国际贸易体系中的地位与功能；发展开来，欧元的妥协退让也势必激励沙特阿拉伯等产油国选用美元、欧元之外的币种结算其石油贸易，相较美元，欧元的外部空间将承受更大的压力，更大的挫败或在其后。

欧元加入美元体系对俄实施经济制裁，不仅遭逢通胀急升的糟糕时机，暴露了自身经济体系中致命的能源短板，也使欧元作为国际贸易结算货币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与削弱。对卢布的妥协退让，或标志着欧元全球货币地位正发生坍缩，此亦即欧元蜕变的第一步。

欧洲货币统一后，新生的欧元一度挑战美元全球货币霸主的地位，不过很快败下阵来，甘居全球第二大储备货币的地位，甚或沦为“美元备胎”。2003年，欧盟经济总量首度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2008年，欧盟经济总量达到历史高峰，之后一路下跌。两年后，欧盟经济总量为美国超过，退居全球第二大。今年1月31日，欧盟公布2021年其27国GDP为14.09万亿欧元，约合15.73万亿美元，欧盟经济总量首次为中国超过，沦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贸易方面，欧美贸易持续为全球最大的双边贸易，2020年，中国取代美国成为欧洲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同年，东盟取代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2021年，欧对华贸易重返第一的位置，但虑及新近全面生效的RECP，中国与东盟仍将拥有全球规模最庞大的双边贸易，就此，未来欧盟长期落后于东盟是大概率事件。欧元区经济增长与贸易扩张已显疲态，这决定了欧元全球扩张已现乏力。

回头来看，欧元作为美元备胎，实则因为美元霸权太过强势，美当局动辄以美元制裁，才令有关经济体心怀畏惧而寻欧元作为庇护避让之所。也就是说，欧元作为替代美元之选，并非完全基于欧元体系的实力，实则国际政治折冲樽俎的产物。欧元体系当然食髓知味，有意地在政治上拉开与美元距离，坐吸全球“去美元化”趋势的实际利益。

然而，虽为美元的“备胎”，欧元已然“充气不足”，即便如此，仍被强装上美元战车加入对俄经济制裁。至此，欧元既失去充当俄“去美元化”的盾牌了，更反噬俄货币经济体系，克里姆林宫就无法延续欧元天然气贸易结算货币的地位了。“卢布结算令”使卢布露出了锋利粗壮的犬齿，洞穿了作为美元备胎的欧元。“泄了气”的欧元在全球贸易货币体系中不免有所矮化。至此，欧元经济全球扩张的历史拐点出现了……

应对“资源民族主义”

当前，世界面临大通胀与大停滞的双重夹击，全球货币体系的承压力已颇沉巨，国际经济体系中固有的深层矛盾与尖锐的现实冲突不免将大范围浮出水面，不同板块之间将发生更猛烈碰撞甚或相互排斥与疏离。逆全球化与去美元化等复杂因素与地缘政治及民族主义或民粹主义等混杂在一起，新情况、新问题更将层出不穷。

俄乌冲突下，乌克兰的粗钢、俄罗斯的氖气、金属钯、镍、钛，以及钾肥、氮肥等，都强力地搅动着全球相关产业的情势，若继续将其视为国际市场力量可完全左右之，海外资本势力完全可以驯化之，欧元、美元足以诱导之，便已严重脱离现实了，更足够危险了。“卢布结算令”是经济制裁战中的应激策略，但也深植其经济根源。早些时日，欧盟便须与俄达成并确立以欧元为结算货币的贸易体系，以此长久稳固住欧洲经济体系的货币与资源基础。欧元并非天之骄子，也根本不够“硬”，对俄贸易合约中有关结算货币条款的商务约定，没有上升到政府层面，无力对抗地缘政治冲突和战争风险。这一建诸于浅层商贸关系的货币架构完全不足以对抗国际情势逆转的冲击，特别是欧盟主动对俄发起经济制裁，事实上为双方履约制造了技术困难，也降低了俄方的履约能力与意愿。

全球来看，在本轮美元加息升值的进程中，印尼盾、巴西雷亚尔、澳大利亚元、印度卢比、俄罗斯卢布等都没能一如既往地相应贬值，说明各经济资源大国的本币都在受到国际市场或国际资本的追捧。更深层原因在于，资源大国都在自觉不自觉地奉行资源民族主义的策略，亦即在国际经济体系中，力图提高其经济资源的附加值，而非简单地以贸易方式出售。新冠疫情所带来的供应链脆裂，使得资源民族主义的情势走高了，国际货币体系与国际资本市场所追捧的高附加值产业体系所依赖的低附加值资源体系正在发生“反叛”，后者要求维护其利益，抵制全球现行市场体系乃至货币体制对其的“盘剥”。

国际货币体系是否以及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向资源民族主义妥协？这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在柴可夫斯基和俄罗斯蓝猫都受到西方排斥的情形之下，资源民族主义大火蔓延之势只会更趋酷烈。欧元、英镑等对卢布的妥协退让表明，完全无视与排拒“资源民族主义”大潮或继续减损相关方利益，是非常危险与有害的。这也就是说，即便俄乌战事平息，已经显露出的卢布利齿也不会变钝，更不会自行烂掉……

欧元需重构其货币基础

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以来，持续延烧的战事，对欧盟经济的冲击及所造成的损害也越来越大，能源、粮食、原材料等价格飙涨外，供给链脆裂乃至折断的危险加深；同时，全球经济情势更因疫情、战争、通胀等冲击而持续恶化，面临大通胀、大停滞，与大衰退趋向。此种危殆的经济形势之下，欧盟并未能凝集意志拼经济，反因俄乌冲突而深受地缘政治冲突的左右，火力全开地拼政治，陷入了与俄罗斯长期而难以自拔的经济制裁与反制裁的消耗之中。至此，欧元体系的货币基础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与剥蚀，且仍面临进一步加深扩大的危险，由此，必须着力加以重构。

应当看到，新冠疫情强化了欧盟成员的内部合作，在债务等财政事务上一度取得重大进展。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围绕数轮对俄制裁，欧盟内部是有不同声音的，攸关各自的经济安危，成员国间对俄立场落差加大了。从政治上来看，对俄制裁已经伤及欧盟自身；伴随经济情势进一步衰变，欧盟各国内部的冲突更将显现出来，这些无疑将进一步损害到欧元区的政治稳定，破坏欧元至为重要的欧洲政治基础。 合作对于欧盟的稳定与发展至为关键，对于强化欧元的财政基础，筑牢市场预期关系重大。欧盟内部须展开有益的内部协调，尽速为欧元止血，避免“卢布结算令”等再一波次的冲击或长期侵蚀。

多年来，欧洲经济重心东移是一个基本事实，既有劳力、土地等诸考量，也有能源、原材料供给等各因素作用。问题恰恰在于，欧洲经济一体化重心东移，但是政治分歧却在持续扩大，核心就是对俄关系。欧洲立场在于，既要在经济上东进，也支持北约东扩。延伸来看，欧洲能源与经济需要俄罗斯，欧洲安全却排斥与针对俄罗斯，甚或视俄为假想敌。由此，欧洲经济一体化重心稳固东移，政治对立不断拉高，造成地缘政治冲突持续恶化。撕裂的政治立场、严重的地缘冲突，这些必然对于欧洲货币经济的基础带来难以承受的冲击。欧元加入了对俄制裁，在技术上和政治上，欧元遭致俄排拒是必然的。欧元与卢布在“去美元化”一床大被下同眠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俄欧经济关系面临全面重估与重构。这就迫使欧元必须检讨、反省，并重构其货币基础。

欧盟以统一、和平、绿色为其三大目标。这都需要欧盟建立起与俄罗斯稳固而可持续地合作发展关系。不仰赖俄罗斯能源的支持，绿色欧洲无异于海市蜃楼；没有稳定的对俄关系，欧洲的和平也是空中楼阁。欧盟各成员与俄复杂多样的双边关系体系，需使俄欧关系强化而非弱化，须促进欧洲内部的一致性而非扩大分歧。不能全面修复与俄罗斯的经济贸易投资关系，不能稳定俄欧的政治关系，那么，欧元体系便不能担负起欧盟诸项宏大而长远的社会经济目标，欧元也将更趋于内向保守，其国际影响力势将减损，欧盟社会经济的发展也将被削弱。

应当看到的是，能源、粮食、原材料、安全等不能自主的欧洲，受此拖累，其货币体系不仅不能在国际上充当美元的备胎，且在未来全球经济大通胀、大停滞，与大衰退的动荡中，谋求偏安一隅亦将颇为困难。走过了23年，欧元历史虽短，遭逢危机或应对冲击的考验，确不在少数。然而，当下欧元已然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情急难之中，行稳致远，尚待以经济优先的现实立场凝聚政治意志，重构其货币基础。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