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眯眼”在中国连惹争议：刻板印象还是中西审美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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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来，曹琬笛一直都对高考之后妈妈提过的一个建议记忆忧新。

"我妈妈就一直劝我说去做一个双眼皮手术吧，你的人生会好很多。”

今年27岁的琬笛目前是一名模特兼脱口秀演员。在中国长大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长相“完全不符合大众审美”。

“他们说我高颧骨克夫，然后我是属于眼睛比较小的。”

“但我觉得我做完双眼皮手术的性格、能力都没有发生改变，那为什么[要做]？而且我觉得做完双眼皮手术，我的长相也没有上一个大台阶，就觉得没有必要。

2017年，琬笛移居澳大利亚墨尔本，开始从事模特工作。如今的她在悉尼工作生活。

来到澳大利亚后，许多设计师和摄影师都对她的长相赞赏有加，这令她很是惊讶。

她说自己一直以为这些夸奖都是“客套话”，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大家是真心的。

琬笛说，她的妈妈一度认为，割双眼皮会让女儿的人生容易很多。(Supplied)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外型风格在中国卷入了一场网络风暴的中心。

月初，中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副局长朱咏雷在一场座谈会上要求电视制作单位“坚持正确政治方向、价值导向、审美取向”。

虽然官方没有就“正确”的审美标准做具体解释，但他要求影视单位要“坚决抵制病态整容、‘娘炮’审美、过度化妆、过度使用滤镜等不良倾向”。

琬笛说，自己的长相在澳大利亚受到了很多摄影师的赞赏。(Supplied)

此前，中国网民曾数次大规模抵制“眯眯眼”模特和卡通形象。

一些民族主义批评者指责西方品牌故意制造和夸张关于中国和中国人的刻板印象，而一些中国企业也被批评全然接受这种西方视角下的中国人形象。

去年年底，愤怒的网民对中国零食品牌“三只松鼠”的批评达到了顶峰，抨击其广告中的小眼睛模特长了一双“眯眯眼”。

一名微博用户评论道：“这是一种辱华，不把国家历史文化放在眼里…… 眯眯眼走秀迎合哪些国审美我们不知道，至少这是片面的、偏见的、不尊重的现象。”

”各种文化汉奸，暗暗扭曲国人审美，“另一名用户说。

也有人指责国产动画片《雄狮少年》主人公的“眯眯眼”有辱中国观众，该作品的主题为中华传统舞狮。

一套在中国小学使用了近十年的数学教材因插图中的儿童眼睛小、眼距宽而饱受争议。这套人民教育出版社制作的教材遭中国教育部“彻查”，该部门宣布9月将推出新版。

曹婉迪说,一名模特天生的眼形被视为“辱华”是很过分的。(ABC News)

对琬笛而言，这类针对外貌和眼睛形状的讨伐“非常过分”。

近年来，许多知名的国际时尚品牌因使用小眼睛的模特而在中国受到批评。

比如知名法国奢侈品牌迪奥（Dior）就因一组2012年拍摄的照片而遭到网民抨击。

这张照片由中国知名时尚摄影师陈漫在2012年拍摄，但当它去年11月在上海迪奥展览中展出时，引发了大规模争议，摄影师随后通过微博向批评者发表了道歉声明。(Weibo: Logo Dashi)

在受到批评后，迪奥在其微博账户上发表了道歉声明，并删除了所有的照片。

拍摄这些照片的曾被认为是中国最成功的时尚摄影师陈漫也表示了歉意，称这些照片为“早期”拍摄，当时她的“艺术观尚未成型”。

同样，意大利奢侈品牌古驰（Gucci）在遭到民族主义批评者的抨击后也从其社交媒体页面上删除了以亚洲模特手持竹柄手袋为主题的广告。

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声称，模特的妆容放大了“西方叙事中典型的‘亚洲面孔’“。

新南威尔士大学（University of New South Wales）中国与亚洲研究学高级讲师王盼博士表示，她对围绕这些图片的争议
“并不惊讶”。

“对一些人来说，他们肯定会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王盼博士认为品牌应当避免刻板印象，但部分网友评论也是过度或自相矛盾的。(Supplied: Dr Pan Wang)

但王博士说，一些人也“可能反应过度”，因为“一些广告商和模特并不打算歪曲中国人和中国的形象”。

“他们带着制造中西间的文化或意识形态对立的意图传播观点，还要把自身看法强加于人，这并不好。”

同时，王博士也说一些评论已经接近于对他人外表的人身攻击。

“许多人只是天生就有一双小眼睛，这没什么错。”

中国审美如何成为争议焦点？

在古代中国，细长的丹凤眼曾被视为美的标志。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青女素娥》由清代画家张廷彦所作，展现了当时中国的审美典范。(Weibo: @Zhongguo Yoshupin Shoucang)

直到很久以后，这种身体特征才开始被用作侮辱亚裔人士并与种族主义的“黄祸”（Yellow Peril）论联系起来。

这种意识形态在流行文化中的代表是虚构的超级反派傅满洲（Fu Manchu）—— 这一角色由英国小说家萨克斯·罗默（Sax Rohmer）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创作并在1920年代的电影中反复出现。

这幅作于明代的《闺秀诗评图》以工笔绘制了一位面部柔和，眼睛细长的女性，这样的面容代表了当时主流的审美风貌。(Weibo: @Zhongguo Yoshupin Shoucang)

但由于1976年文革结束前，大多数西方电影都被禁止在中国播放，所以当时极少有中国人熟悉这一人物和其背后的种族主义思想。

但到了19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中国社会开始逐渐接受西方文化及其审美标准。

如今，像维吾尔族女演员迪丽热巴和范冰冰这样大眼睛、双眼皮、鼻梁高挺的演员被奉为中国美的典范。

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整容或化妆来改变自己的外表，以符合社会公认的审美标准。

在中国，女星范冰冰这样的长相被视作是理想的审美范例。(Reuters: Stephane Mahe)

据跨国咨询公司德勤（Deloitte）报告，中国医疗美容市场自2012年以来一直在增长，预计2023年市场规模将达3115亿元人民币（约685亿澳元）。王博士说，中国政府现在希望 “通过建设积极形象来加强其国家认同”。

“[眯眯眼]形象并不符合这个要求，”她说。

“人们不希望别人用眯眯眼形象给中国贴标签，丑化中国人。”

审美碰撞下 品牌营销出路何在？

根据广电总局的指示，电视节目“不得任意使用、跟随或复制外国风格”。

但在民族主义者的角度看来，许多普通中国人的样子被解释为对中国形象的损害。

这种矛盾给品牌和企业带来了一个问题：到底该如何在中国经营和推广他们的产品？

中国市场专家艾什莉·佳丽娜·杜拉诺克（Ashley Galina Dudarenok）认为，这些关于模特眼睛的争议是”品牌想要展示的东西和中国的审美标准间的冲突“。

“如果品牌能清晰了解自己的艺术价值和中国人的价值观，就可以在其中找到平衡，”她说。

“因为中国消费者在外国品牌目标市场中的占比很高，所以他们知道自己有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对品牌来说，测试市场或产品、活动、甚至社交媒体帖子是这样重要。在没有适当测试和评估的情况下推出任何东西肯定会适得其反。”

但杜达诺克女士也说，大多数中国顾客仍然“注重质量，想要最好的产品”。

“这也是跨文化工作中不可避免的，即使品牌在自己的文化中偶尔也会出现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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