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为什么在俄乌战争中保持中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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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泰利斯的文章解释了印度“通过与俄罗斯保持关系，从而制衡与中国关系”的微妙地缘位置下的选择。

关于俄乌战争的站位，印度偏俄罗斯的中立选择一直令我费解。因为战争之前，印度似乎一直与西方交好，并肩美国的亚太战略，对抗中国崛起；但在俄乌战争中，印度似乎置美国呼声于不顾，不谴责俄罗斯入侵，亦不参加美国发起的制裁俄罗斯行动，反而巨量向俄罗斯购买煤炭和石油。但美国并未为难印度。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泰利斯（Ashley J. Tellis）的文章“What Is in Our Interest”: India and the Ukraine War一扫我心中疑惑。在介绍此文之前，先简单提及关于俄乌战争的两种解读：一种来自俄罗斯的地缘安全角度的解读；另一种来自西方大众的民主价值观，此观念与地缘安全基本无关。

俄罗斯的解读是中国读者熟知的——北约东扩后的俄罗斯自保，故此无需我多费口舌。而美国认为这是民主与威权政府之战，这主要是说给老百姓听的。因为对于美英以及欧洲国家，这些两次世界大战的主力国，战后民主自由价值观早已深入人心，普通老百姓似乎很少有人关心国家安全与外患。能团结西方民众对抗俄罗斯的并非国家安全，而是民主价值观。

但在捍卫价值观的背后，仍然是国家安全的考量。而这个考量，在西方目前只有政治家、军队、少量媒体与学者在承担。 但如果战事继续延续，西方大众们迟早将意识到，欧洲安全其实不是铁板一块，因为俄罗斯未能跟随欧洲其他国家一起进步。现实很沮丧地将欧洲似乎先进的政治领先拖了后腿：相信民主造就和平，欧洲等同于和平，可惜俄罗斯还不是民主国家。地缘政治一词的重要性虽曾被经济全球化覆盖，但如今已大步回归。受俄乌战争刺激，不少政治文章关注的，不再是全球化经济合作的美妙，而是地缘政治的安全。欧美大众是否将从过去几十年的美妙无忧的生活中被战争号角催醒，回复到他们爷爷奶奶辈在二战中的世界观，取决于这场战争的长度，以及当前台海局势的走向。

乔治•弗里德曼（George Friedman）在其新作《America, War and the Atlantic》里说：“ 美国从两次世界大战中得出了几个结论。首先，不能相信欧洲人能够建立一个谨慎的防御体系——也不能避免吞噬自己。第二，它了解到，最终欧洲的不负责任将迫使美国卷入其中。第三，看起来很短的战争会变成长的。第四，作为大陆战争的副产品，对大西洋的威胁的可能性是真实的。第五，对战争的早期干预将拯救美国人的生命，而晚期干预将使他们付出代价。最后，在所有的战争中都有对大西洋的威胁，因此也有对本土的威胁。一旦一个欧洲大国在军事上变得具有侵略性，它就被迫在胜利后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最终，美国将被迫进入欧洲。”

从地缘政治角度出发， Ashley J. Tellis的文章“What Is in Our Interest”: India and the Ukraine War解释了印度“通过与俄罗斯保持关系，从而制衡与中国关系”的微妙地缘位置下的选择。这样基于安全考虑的国家选择，即非西方人的价值观与道德对错的判断，是西方国民难以理解的，但在中国以及其他在战后才诞生和发展的国家中存在广泛共识。

我的第一个疑问是：印度一直被视为民主国家，为何在这场战争中，印度国民没有像西方民众那样，下意识地自发支持乌克兰？

Ashley J. Tellis的文章给出了解释：“印度确实重视（自由主义国际秩序），但主要是工具性的，因为它对该制度的许多组成部分有实质性的矛盾心理。即使因为印度自己的殖民主义历史经历而忽略了自由秩序从根本上是西方创造的这一事实，自由国际主义的许多方面仍然引起印度的不安。自由主义的基本原则是个人享有不可剥夺的权利，这与印度后殖民时代对国家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的痴迷不无关系，虽然印度本身重视民主，但它对民主的推广总是畏首畏尾，最近还倾向于抬高代议制民主而不是自由主义的化身。同样，自由和开放的贸易推动了和平的国际秩序，这一观点与新德里希望保护其经济免受各种形式的实体和虚拟渗透的愿望相抵触，后者可能限制其国家权力并破坏其人口中某些部分的繁荣。即使是在必须保持海上通道的问题上——这是印度-太平洋地区的一个关键战略问题——印度在航行自由问题上的正式立场与中国的立场相似。”

第二个疑问，印度这种脚踩钢丝 ——两头（美俄）都不得罪——的外交思维的来源是什么？ Ashley J. Tellis的解释是：“印度的持久目标仍然是作为一个大国登上国际舞台，但在此过程中不承诺加入任何纠缠不清的联盟。在存在多个相互竞争的权力中心的和平条件下，印度可以利用这些权力中心在相互竞争中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是对这种上升的最好保证……印度更倾向于建立一个多极化的国际秩序，使其能够在几个不同的极点之间游刃有余，根据不同的问题领域利用它们的差异，为自己争取利益，同时避免与任何极点永久结盟。”

第三个疑问，印度具体的地缘政治担忧是什么？“首先，印度对俄罗斯入侵的公开中立从根本上说是出于对中国和巴基斯坦的担忧。新德里将这两个国家视为直接和持久的威胁，它认为保持与莫斯科的友谊将有助于防止俄罗斯与中国的关系加深，并限制俄罗斯与巴基斯坦建立新的战略关系的诱惑。中国和巴基斯坦都希望与俄罗斯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而不是让印度感到舒服。因此，新德里的目标是尽量减少莫斯科与这两个对手的亲近关系。为此，新德里得出的结论是，刻意避免对俄罗斯的任何公开批评为其提供了一个机会，以阻止中俄之间日益紧密的关系，同时防止莫斯科和伊斯兰堡之间出现新的关系，这两者都会损害印度的核心利益。”

第四个疑问：为何情愿得罪美国，也不能得罪俄罗斯？

“俄罗斯被认为是印度坚定的朋友，可以追溯到1955年，当时苏联总理尼基塔•赫鲁晓夫公开宣布莫斯科支持印度对查谟和克什米尔的主张（当时西方国家要么态度暧昧要么反对）。而且，苏联曾六次代表印度在联合国安理会行使否决权（在未来的危机中，俄罗斯可能会被要求再次这样做）。因此，通过行使否决权使俄罗斯站在自己一边仍然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它加强了印度对批评俄罗斯的缄默，即使俄罗斯的行为被认为是令人遗憾的，有时还损害了印度的重要利益。在这一点上，印度今天的姿态与它过去面对俄罗斯侵略时的忍耐态度基本一致，例如，1956年在匈牙利，1968年在捷克斯洛伐克，以及1979年在阿富汗。尽管最后一次危机颠覆了印度的地区环境达40年之久，但新德里在指责俄罗斯的不端行为时却过于宽容，这种礼遇在历史上从未对美国同样适用。

这种不对称待遇的根本原因是，印度现在对俄罗斯有一种持久的看法，认为它是一个‘可靠的伙伴’。经常被拿出来论证的证据是，例如，莫斯科没有与巴基斯坦结盟或武装反对印度；在1971年印巴战争期间，它支持新德里对抗美国的压力；它从未批评过印度国内政治的发展，而美国则多次这样做。破坏这种与华盛顿不公平比较的证据——在印度独立后的早期，美国对印度的大量援助（包括粮食援助），华盛顿在1962年中印战争最黑暗的时刻对新德里的军事和政治支持（当时苏联要么态度暧昧，要么支持中国），以及最近开创先例的美印民用核合作协议——不幸的是，相比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在对俄罗斯是 ‘一个非常可靠的长期合作伙伴 ’的怀念和对美国可能被证明是 ‘一个善变和不确定的战略伙伴 ’的怀疑之间，要引起印度对莫斯科的任何公开批评，必须跨越的门槛非常高。”

第五个疑问，为什么美国没有为难印度，反而容忍了这种中立行为？“正如一位印度学者Happymon Jacob总结的那样：‘一个咄咄逼人的俄罗斯是美国和西方的问题，而不是印度的问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的扩张是俄罗斯的问题，不是印度的问题。印度的问题是中国，它需要美国/西方和俄罗斯来处理‘中国问题’。’ 因为新德里已经得出结论，美国将出于自身利益而协助印度平衡中国……他们判断，由于华盛顿寻求新德里合作应对中国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的威胁，美国会更宽容地对待印度对俄罗斯的公开中立，即使它偶尔会在这方面责备新德里。由于印度在印太地区对美国来说比在欧洲更重要，印度领导人还推断，只要印度继续与美国合作，限制中国的强硬态度，华盛顿就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单印度，对于俄乌战争，南非、墨西哥等国都选择了中立。笔者此后将在文章中逐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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