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等死封城,富士康“大逃亡”的中国封控失灵?(视频/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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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愿大家身体健康,盼望大家返岗相聚....?”中国河南郑州的富士康厂区在10月传出疫情感染,引发厂区内员工的恐慌。
上周末的10月底,从中国网络社群开始大量流传“员工出逃”的影片,大批富士康的工人因为担心疫情死锁的封控管理、留在厂区的染疫风险,转而自行逃离工厂,出现了“徒步返乡”的人潮。
郑州富士康攸关地方的产能和出口命脉,但微妙的是,这一波逃离潮不仅没有被中国官方全面大力封禁讯息,反而极力安抚群众、软化严苛的防疫手段。
大批员工的出逃,如何衝击了中国的疫情封控?来自底层的打工人,又为何甘愿冒险返乡?
大批富士康郑州厂的工人因为担心疫情死锁的封控管理、留在厂区的染疫风险,转而自行逃离工厂,出现了“徒步返乡”的人潮。 图/微博
位于中国河南郑州的富士康厂区,不仅是维繫郑州市经济产能的重要命脉,也是中国极为重要的出口贸易重镇。厂区内超过20万名员工,已在当地形成了产业与居住的生活圈;不过在今年10月初,当地陆续传出疫情感染的消息,虽然地方政府表示整体疫情并不严重,但随即採取的“闭环式管理”——为了执行动态清零的封控措施,却已造成厂区内部的人心惶惶。
《金融时报》得到郑州富士康员工透露的说法,说地方政府先前公布确诊只有69例,但实际上工厂园区内的感染人数早已超过预估。同时有一名匿名的员工向《金融时报》表示,从10月7日连假后返回工厂,结果不久园区内就开始实施封闭管理。
实际上到底在郑州富士康的疫情状况如何?无论是中国官方的统计、或其他国内外新闻媒体报导,皆无法准确掌握实情。但《路透社》的资讯指出,从10月14日这一週的97例、到隔一週已增加到167例,呈现不断增加的趋势。
疫情封控乱象的同时,10月底这一週也跟著出现了大批员工逃离厂区的影像,从抖音、微信和微博等平台的影片中,看到工人翻过围牆、或强行突破维安,携带大小行李徒步离开。 图/微博
与此同时,在厂区内封控管理的情况也跟著越抓越紧,有厂区工人透过抖音、微信等平台透露,10月13日厂区开始封锁,而后工厂周围区域也跟进封闭,而核酸检测阳性的员工直接隔离、每日进行检测监控,直到转阴性之前都不能上工。
到了10月19日,富士康厂区禁止在食堂用餐,所有的工人只能回到自己的宿舍吃饭,但对于富士康8人一间房的住宿条件来说,不只生活显得更加侷促,也有不少人担心宿舍内的密集传播。
就在担忧疫情和封锁的恐慌中,富士康厂区的流言也越来越多,流传“超过2万人感染”、“染疫致死率高”等说法,形成厂区工人不愿滞留的心理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陆续有工人的影片和证词在社群上表示,原本可以配发的餐食变得不稳定,有些人无法得到物资;另外一些人则是感染后转移隔离,但没有妥善安排治疗等后续处理,担忧变成“封控等死”的困境,才变成了后来促使工人决定出逃的推力。
10月29日凌晨,再传出富士康厂区726宿舍之中8名员工全部死亡,死者先前全是染疫后集中在宿舍中隔离。相关讯息不断透过中国社群流传,但事件全貌为何?是否为造谣流言?在资讯不透明、又欠缺可信核实机制。
疫情封控乱象的同时,10月底这一週也跟著出现了大批员工逃离厂区的影像,从抖音、微信和微博等平台的影片中,看到工人翻过围牆、或强行突破维安,携带大小行李徒步离开。进行“徒步返乡”的人流数量极多,在马路上也串成了长长的人龙,沿途还有其他河南乡亲私设的补给点,提供民众免费取用食物和饮水。
10月29日凌晨,再传出富士康厂区726宿舍之中8名员工全部死亡,死者先前全是染疫后集中在宿舍中隔离。 图/微博
河南乡亲在各地私设补给点,提供出逃的富士康员工免费取用食物和饮水。 图/微博
出逃的影片引发中国网络社群的震撼,许多人连想到了电影《1942》的大逃亡历史;而郑州富士康的出逃,有得人要走上3、40公里,也有人徒步返家就耗费长达4天。
由于富士康并不是全年产线全开运作,而是配合产品週期(例如新款iPhone上市时间),因此为了节省人力成本,富士康只会在订单暴增时,招入大量短期工人,而为了快速招人,富士康用了“返费”的奖励模式——短期工若做满3个月且出勤达到一定要求,就可以拿到一笔约1万人民币(专题)左右的费用。在此次出逃的富士康员工中,大部分都是低工资的短期雇工,在因为疫情而拿不到返费的情况下,乾脆一走了之。而还留守厂区的员工,很多也是为了这笔返费。
微妙的是,大逃亡影像在社群平台流传,儘管暗示了封控政策的失灵,却没有因此被中国官方採取强硬封禁的屏蔽手段,对比先前西藏的反清零骚动,这一次的氛围显然不同。几个原因或许可以看出端倪,其一是郑州富士康连带的地方经济命脉、牵连的工人数量之多,可能让郑州市难以採取过度强硬的做法。而郑州官方也改变了说词,表示“疫情致死率并没有外传的那么严重”,接著不仅配合派送车辆协助员工返乡,厂区内也恢复了食堂供餐、并且同时降低核酸检测的频率压力。
前《环球时报》的总编胡锡进也出面,指称是郑州市媒体的“不作为”、任由谣言流传而不闢谣,才导致了混乱局面:“现在一些地方的领导机关对媒体报道限制太严,初衷是想控制负面报道,维护社会稳定,但其实这样做严重弊大于利,也是对党领导新闻宣传工作的机械主义误解。”就胡锡进之意揣摩,是将责任又丢给了地方,在他的发文中也“相当同情”返乡工人的处境。
郑州和富士康的应对,则是在逃亡事件开始延烧之后,相对开始软化。10月31日《河南日报》作了一篇独家专访郑州富士康的报导,
“针对部分有返乡意愿的员工,公司已联合政府统一组织人员和车辆,在严格落实疫情防控规定前提下,帮助返乡员工做好个人防护,安排核酸检测,确保员工点对点有序返乡。对于已经返乡的员工,公司感恩大家曾经的付出与相伴,在这裡也祝愿大家身体健康,也盼望疫情稳定后,大家仍能返岗相聚。”
进行“徒步返乡”的富士康员工。 图/微博
媒体配合厂区的说法,是安抚群众和外界压力,但实际上从目前的社群追踪来看,出逃者仍大有人在。不过从这一次郑州富士康事件来看,却也能观察出幽微的现象——因为牵涉到经济产能,以出逃的形式作为一种反对清零封控的抵抗,有可能让中国的措施出现失灵退让的迹象。
富士康于2010年、2011年在郑州科技园区及航空港设厂,其中航空港厂区面积高达60万平方公尺,不只是富士康旗下最大的厂区,也是全球最大的苹果手机工厂。根据中国求职网站上的数据,富士康郑州厂的待遇平均约是月薪1.5万人民币——不过,这是有大学学历的正职员工薪资水准,郑州厂最大量的劳动力,是流水线上的作业员,每月薪资约为3,000至4,000人民币。
然而,儘管富士康工厂长期以流水线员工的“血汗”劳动条件闻名,但富士康的设厂,仍可说是完全的改变郑州乃至河南省的面貌——河南在中国22个省份中,原属于经济后段班,也是中国国内被地域歧视的对象,若说富士康的到来“滋养”了省会郑州和河南省,也并不过分。
以富士康落脚郑州的2010年来说,该年度郑州全市出口总额为34.56亿美元,2011年便飙升至96.37亿美元、到了2012年,更暴增到202亿美元,到了去年(2021)年,郑州出口总额已经高升到550亿美元,比起富士康设厂之前,大增了15倍,河南省的GDP随之在全中国排名提升——单在富士康建厂的2009年至2010年之间,河南进出口贸易总额就从134.4亿美元,升至326.4亿美元。
从中国发布的经济数据中,也清楚可见富士康对郑州、对河南经济至关重要——根据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协会发布的《2020年中国对外贸易500强研究报告》(自2021年起,该报告停发),2019年郑州富士康出口总额高达316亿美元,是中国当年度最大的外贸出口企业;而进口额也有164亿美元,仅次于中国石油化工和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两家国企。
2019年度,郑州进出口总额则是4,130亿人民币,对照富士康的出口额,可发现富士康占了其中近82%,同时占了该年度河南省进出口总额的65%。
为了节省人力成本,富士康只会在订单暴增时,招入大量短期工人。 图/本报系资料图库
富士康在如火车头一样拉动郑州经济收入提升的同时,也拉抬了郑州人口增加、房产增值和地方产业升级转型。由于富士康吸引大量週边地区人口到郑州厂区就业,从2010年算起至今,富士康设厂到现在的十馀年间,郑州新增人口400万,当中15岁至59岁的劳动人口比例高达68.11%——而这只是明面上能查到的人口数据,未算入富士康的大量外地流水线员工。
郑州原本主要仰赖的纺织业、煤炭业等早已萎缩,随富士康设厂,电子业成为城市经济支柱,产值从设厂之前不到150亿人民币,直飙2021年的5,300亿人民币。
富士康郑州厂大约聘雇了20多万名员工,厂区宛如一个小型“富士康城”;除富士康本身提供的就业机会之外,因富士康而带动的上下游产业链、中小企业也快速发展。此外,由于富士康工厂需大量出货给国外客户,UPS、嘉里大通、伊藤忠物流、南航、海航、深航等大型航空物流集团也在郑州开设航线,让郑州机场的货运吞吐量激增,排名升到中国第6,排在“北上广深”和成都之后。以上种种,富士康本身及带动的产业为郑州新增的职缺,可能多达上百万。
大幅增加的人口和地区收入增加,也带动富士康郑州厂区周围的房价:2009年时,郑州航空港附近房价是一平方公尺(0.3坪)2,000元人民币,到2019年已经超过1万人民币。
因为富士康对郑州经济带来的巨大改变,有中国微信公众号如此评价:
“富士康可以离开郑州,但是郑州真的离不开富士康。如果郑州真的失去富士康,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够填补上百万人的产业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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