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又阳了”(组图)
“阳过一次之后还会再阳吗”,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找到了5位感染过两次甚至三次的人,试图通过他们的个人经历,为大家提供有关病毒的经验和认知。
从他们的分享中,我们发现,随着一次次和病毒交锋,免疫力会变强,强到最后接受它只是一场普通感冒。
尽管如此,还是祝每个人阳过之后不会再阳。
随着一大批“阳过”转阴并陆续走上街头,新的问题出现了——“会有二次感染吗?”“二次感染新冠会更严重吗?”
为此,我们采访了病毒专家常荣山。按照他的说法,“重复感染比例较低,有媒体援引英国数据称在6.75%以内,基于统计数据低于实际情况,实际比例会比这更高一些。
由于奥密克戎病毒变异快,免疫逃逸强,重复感染率会再高一些。”他还认为,上一代病毒的感染不能保护免遭下一代病毒的感染,但如果感染了上一代病毒,面对下一代病毒时会有一定的保护力,“理论上同一亚分支的流行株不会再次感染,不同毒株再次感染最少也得一个月以上。”
除此之外,常荣山认为重复感染不会出现病情加重。他分析,一方面,免疫逃逸能力变强的病毒致病力下降;另一方面,人体对新冠病毒的适应性在增强,自身症状在减轻。从这两方面讲,不太可能出现多次感染后症状越来越重。
但免疫力低下的人群,比如有基础病的老人,不排除重复感染后由于基础病导致的并发症而病情加重,但这种情况不能归因于奥密克戎。
从整体风险收益角度来看,他呼吁打疫苗仍然有必要。为了解更多关于“二次感染”的情况,我们还找到了5位感染过两次甚至三次的人。
他们中,有人5月在上海疫情时进过方舱,现在又与病毒再次“交手”;有人全家一起感染了三次,最后一次接近无症状;也有人在国外求学期间感染,时隔大半年,又在北京“中招”。
还有一位马来西亚朋友,曾在中国的社交媒体分享过自己的感染故事。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我们全家感染了三次,症状越来越轻”
翀翎|40岁,设计师,香港
我们全家经历过第三次感染了。第一次是今年3月,那时香港大流行,我们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有感染。
一天下午,我突然感觉虚弱到要昏倒,接下来的主要症状是头痛,持续了一个星期。我老公比我晚几天,他发了低烧。我儿子8岁,基本没什么症状。
当时我们全家刚接种完疫苗一个月,应该是抗体最强的时候,所以我们的症状其实很轻微——跟疫苗接种后的不良反应有点儿类似。
今年9月的一天,我突然觉得脖子酸痛,以为是落枕,就吃了个止痛片躺下。我业余会参加足球训练和女子乙级联赛,吃了药就去训练了。
第二天下午开始发烧,退烧后抗原测出阳性。我的老公只是有些疲乏。
翀翎的抗原阳了。
我判断,可能是我第二天的训练导致自己是全家症状最重的人。一个星期后,我的抗原转阴;三四天后,我又开始恢复足球训练。那是周五,下午训练后,我晚上又开始头痛,接着脖子和嗓子也痛起来。
我以为是偏头痛,周六下午继续训练,结果马上又开始头痛。我想着,虽然抗原阴了,但我的体内还有病毒,突然去做剧烈运动,抵抗力下降,病毒又占了上风,才会出现症状。
等到第四个星期的时候,我彻底没事儿了,还去踢了场90分钟的比赛。
两个星期前,我们家又来了一拨。我之所以确定是又一拨奥密克戎,是因为我的反应跟9月份完全一样——都是脖子先开始痛,淋巴结摸着有些肿大,疲乏,嗓子痛。而且我儿子班上有两个确诊的小朋友,他们还在继续上课。
一切几乎都是熟悉的配方,我可以确定就是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症状整体比上次轻了很多。
3月第一次感染时,很多人已经不再上报,选择在家自愈。
我们在家,就只吃过对乙酰氨基酚和止痛药,其余的,就是休息、喝水,很快就好了。刚好的时候,人还会有些虚弱,我有队友会觉得上楼挺累,我的教练则开玩笑说,走去面包店也会觉得是一件困难的事。我有个队友,刚转阴一星期后就去踢了场比赛,半月板撕裂了,需要手术,再休养一年,不知道跟生病有没有关系。
康复后,翀翎重回球场踢比赛。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分享一下:我同事抗原阳转阴一周后,全家去泰国玩了几天,回香港时,入境需要做核酸检测,测出的结果是弱阳。可见,抗原转阴后,核酸还有可能会是阳性。于是,他们被要求入境后,居家了三天。
其实11月的时候,我父母在新疆也感染了。先是我爸觉得小指疼,然后发了荨麻疹,再过两天开始发烧,测出了抗原阳性,前后烧了一星期。后来我妈也开始发烧,高烧了三天,最高的时候接近39度。
他们在家自愈,后期比较虚弱,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完全康复。
我爸70岁,我妈68岁,都有高血压,我妈还有糖尿病,他们都打齐了三针国产疫苗。他们退休之前在疾控部门工作,这方面知识储备也蛮丰富。他们也会看香港的数据,知道死亡率很低,所以从头到尾没有害怕过。两个老人发病的时间刚好错开,有一个人可以做饭。
患了三次新冠,对我来说就像感冒,还没有流感带来的症状重。我觉得,随着一次次和病毒交锋,免疫力会变强,到最后接受它就是一场普通感冒。我乐意讲自己的经历分享给更多人,希望能缓解大家的紧张和焦虑。
现在我们又痊愈了,明天全家就要去埃及旅行,过圣诞假期。
“感染一次之后,恐惧就会消除”
Shu Ping|29岁,建筑行业,卡塔尔/马来西亚
我是马来西亚人,在卡塔尔工作了三年多,会往返于两国之间。
第一次感染是在2021年3月,当时还是原始毒株或者德尔塔——那是最严重、最不舒服的一次。
我当时跟一位同事一起住,她先感染了,很快我也开始发烧。我吃退烧药,第二天退烧了,隔天又烧了起来。我去医院验PCR(核酸检测),隔天就接到电话通知确诊了。
医生告诉我在家隔离,如果不舒服,可以打他们的求助热线,并强调要多喝水,吃paracetamol(扑热息痛)。
那几天,我除了反复发烧了三天,还全身酸痛了五天,躺在床上起不来,但又睡不着。之前生病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我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
医生没有让我去医院,说出现呼吸困难再去,但每隔一天就会打电话来询问我的情况。我喊不舒服,对方就叮嘱我最多每四小时吃2粒扑热息痛,一天不能超过8粒。
第二个星期我才好起来——不再发烧发冷,身体也没有那么酸痛,之后又隔离了一周。这14天里,我每天都喝1000毫升维他命C,喝温柠檬水。
这时候,卡塔尔已经有很多人“中招”。新闻说疫情很严重了,而当时我们还没疫苗。等到我感染时,我觉得这个病毒确实是不能开玩笑的,真的很难受。
那之后,我打了两剂摩德纳疫苗。2021年圣诞时,我去格鲁吉亚跨年旅行,2022年1月返回卡塔尔前做PCR,我又阳了。当时的政策是转阴之后才能回国,我在外滞留了5天,才回到卡塔尔。
这次症状主要是咳嗽,咳了一个星期,然后是咽喉痛。除此之外,精神状态不像之前那么糟糕了。两周后,我几乎没什么症状了,打算动身回马来西亚过华人的新年。
回马来西亚测PCR时,发现我居然又阳了——不过这次几乎没什么症状了。
从我这几次患新冠的经历看来,第二次就已经像普通感冒一样了。我身边的一些人也经历了两三次感染,症状都越来越轻。
感染了一次之后,恐惧便会消除。现在我们跟朋友聊天,不会像你们一样问谁得了新冠。
相反,我们会问有谁还没得过。我在马来西亚的家人几乎都得过了,除了我爸。我爸很神奇,他60多岁了,还有高血压,几乎不做防护,但却是最没事的人。
今年3月,卡塔尔人基本就不戴口罩了。前几天我去看世界杯,也没人戴口罩,感觉生活一切如常。
今年1月,我把自己得新冠的经历分享到了中国的社交媒体上。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经历,想跟大家说说。
没想到,评论区出现了很激烈的辩论,我也收到了很多不友善的评论和私信。有人会说我到处跑去玩,是在祸害别人。
但也有些人私信问我吃了哪些药,对康复有什么建议,这起码证明,我发布的内容还是能帮到一些人的。
到了今年11月,我分享的那篇内容突然收到了很多点赞和收藏,评论区里出现了许多有关预防、症状、疫苗、药物的问题,他们的IP来自中国四川、湖北、黑龙江、广东、河北等各个地方。
我想,应该是中国在发生转变。
“如果爸妈都阳了,我就告诉他们自己的经历”
余文舒|27岁,化学工程行业,西班牙/北京
我今年5月底6月初才从西班牙毕业回北京,最近都在居家办公。12月10日,我出现了症状——这毫不意外,因为我的室友都阳了。
我的症状比室友们轻很多。全程没有发烧,只是嗓子很干、有点痛,再后来鼻塞,轻微头痛、眼睛痛,后背有点酸,现在基本已经没症状了。
我这是第二次感染。2022年元旦,我在西班牙感染过一次了。
当时,奥密克戎正在欧洲大面积暴发,加上圣诞假期流动性比较强,我回西班牙前一晚在意大利米兰的青旅里,与别人同住了一晚。
第二天回家,就开始嗓子疼。我以为自己只是玩累了,想着在家休息,结果隔天就开始发烧。
余文舒吃的药。
接下来的几天,我陆续经历了流鼻涕、眼睛痛、嗓子不舒服等症状,一周后基本转阴了。我当时带了连花清瘟出国,每天都在按时吃,只吃这一种药。
但我不知道它是否有效,因为我同时还在捂汗、泡脚,努力驱寒。我和两个室友一起住,大家都是即将毕业回国的人。
我们不是害怕病情,而是担心会耽误回国行程。当时回国的政策是,需要做肺部CT证明自己已经康复,然后找大使馆出具证明,拿到证明后三个月才可以回国。
所幸的是,一月底的时候,回国政策放松了一点,申请时间从三个月调整到了一个半月。
我三月份准备回国时,赶上了上海疫情,加上俄乌冲突,航班都停了,直到4月底都没有回国的飞机。
5月,香港开始放开疫情管控,大家开始飞香港,隔离7天,再飞内地。我是去年5月出国读书的,刚出国那几个月,都处于一个很严格的自我防护阶段。
我在2021年3月就打过两针科兴,出国后,又打了两针辉瑞。我记得飞机落地马德里的时候,我戴着两层口罩和一副护目镜。
欧洲夏天很热很晒,但我出行都会戴口罩,即使在户外爬山都戴着,又闷又热。现在再看,以欧洲的人口密度,在户外其实没必要戴——我可能走10分钟,才遇到一个人。
其实2021年夏天,病毒在欧洲的传播并不严重,等到冬天才开始大流行。当时我身边很多同学都感染了,有人咳嗽了几天,有人发烧,我才第一次觉得病毒离自己这么近。
直到自己今年1月也感染了,我才亲身体验到,病毒真的没那么恐怖。我父母至今不知道我在国外已经阳过了,我回国后也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
最近,周围有更多人被感染,我会主动说起自己的经历,希望能安慰到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我觉得靠个人的力量去说这件事,很多人依然会认为这只是个例。
只有他们自己经历过了,或者社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可以被接受的事情,大家才会从心理上接受。如果爸妈都阳了,我决定到时候告诉他们我感染的经历。
如果他们本身的认知里没有接受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担心。
“室友吓到不敢喝水”
王丽|26岁,工人,上海
2022年12月15日一大早,我抗原自测阳了。
这是我第二次感染新冠病毒,距离上一次感染的5月20日,过去了差不多半年。
王丽二次感染后在网上倾诉。
上一次还是2022年上半年在上海。前一天的核酸结果迟迟没有出来,我开始有点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阳了。
5月20号下午六点多,“答案”揭晓,我真的“中招了”。当时我非常害怕,甚至哭了出来,还在社交媒体上更新了自己的状态,并写下了“没想到我离死亡这么近”的文字。
我甚至跟朋友交代了后事,但是我怕家人担心,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感染了新冠。
“阳”了之后,按照当时的政策,我被转运去了方舱。
王丽在第一次感染时发在社交媒体上的动态。
方舱条件还可以,有提供很不错的早餐,有水果和牛奶,还发给我不少生活用品。
但我因为太害怕,“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只能靠玩手机来打发时间。幸运的是,我属于无症状感染者。进入方舱第二天,我的核酸结果就转阴了。
根据方舱的规定,核酸连续两天正常就可以出院。接下来,我连续两天的核酸结果都是正常的,方舱给我开具了出院证明并派转运车把我送了出去。
经历第一次感染之后,我开始觉得感染新冠没有起初想象得那么可怕。
但是我的室友不这么认为——我与另外4个室友一起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为了缓解她们对新冠的恐惧心理,我专门给她们讲了自己的经历。
我还举了自己感染时同住的一位室友没有被感染的例子来劝说其他人。不过,那个我感染时和我同住的室友却依然害怕。
最近,得知我再次感染后,她牢牢戴紧自己的口罩,不敢再摘下,也不敢吃饭、喝水,还不停地在宿舍里喷消毒水。
这一次,公司给我安排了隔离场所。这次的隔离点相比之前的方舱实在是差得有点远。啥也没有,没有喝的热水,没有药,我还饿着肚子,还得自己带被子。
王丽接种过两针疫苗。
相比于上次无症状且迅速转阴的经历,这次我明显没那么幸运了。奥密克戎的“威力”我这次切实感受到了——嗓子疼、打喷嚏、流鼻涕、鼻塞、腰疼、浑身发冷等症状,一个没落。
咳嗽是从几天前就开始的,昨晚又开始腰疼。说实话,我没想到自己会再次感染,也没有提前采取预防措施,现在我只能选择“扛过去”。
或许,等我的身体从二次感染中再次恢复的时候,我会对新冠病毒有更新的认知。
“第三次感染,我觉得我的记忆力变差了”
陈佳淇|学生,30+,美国
我感染过三次新冠,分别是2021年12月、2022年2月底和10月底。我在美国读书,在我周围,只有我一个三次感染者。
陈佳淇第三次感染时发在网上的动态。
我信佛,平时吃素,佛教中的“大礼拜”(佛教的特殊礼拜方式,又称磕长头)是我日常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
第一次感染时,尽管每天很困也很疲倦,我还能每天磕三四百个“大礼拜”。不过第一次转阴后,我大概持续咳嗽了一个月。
第二次感染时,我明显感受到了体能下降。这次,我完全没有力气去磕“大礼拜”了,咳得“死去活来”。
美国也没啥合适的药,我只能吃与国内版本不太一样的连花清瘟,每天吃6个鸡蛋来补充蛋白质,再喝至少6升水。
我是在刚打完第三针疫苗时二次感染的。没打之前我已经开始轻咳、嗓子不舒服,打完之后,症状暴发了。
当时无论家里还是学校,已经有不少人感染,大家一拨接着一拨。我每天戴着口罩,也吃维生素,但还是没躲过。
我原以为第一次感染获得的抗体起码能预防半年,结果三个月后,又“中”了。不过还好,每次都是一周转阴。
有不少人转阴之后依旧症状反复,“阴”了“阳”、“阳”了“阴”。
不像第一次感染时积极磕“大礼拜”锻炼身体寻求精神慰藉,第二次我什么也不想做,只好通过写日记的方式,把这种糟糕的感觉记录下来。
这期间,除了连花清瘟,我还吃了朋友帮忙从国内背过来的银丹解毒颗粒。
陈佳淇第二次感染转阴后的检测结果截图。
第二次感染转阴那天,我像查高考成绩一样紧张,不敢直视检测结果,甚至还找了朋友陪着我一起查,给我壮胆。
等到第三次感染,我就觉得像普通感冒一样,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跟上一次对比很明显。
不过,我觉得前两次感染给我带来了记忆力下降的“后遗症”,记性仿佛变差了,很多答应好别人的事情甚至都忘了。
在美国,感染新冠的几率真的很高,身边人早就习以为常。现在这里正在推行第四针疫苗的接种,我也在考虑去接种。
关于我三次感染新冠这件事,我一直瞒着父母,生怕他们担心。直到国内最近开始放开对疫情管控,我才告诉他们实情。
刚开始,我妈特别不能理解,担心我会有后遗症。我愿意说出来,其实是为了不让父母对于放开有过多的思想压力和负担。
随着国内进一步放开,我父母的认知正在发生改变,开始接受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