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孤立与挣扎” ，加州连环枪击案后，亚裔老人心理健康备受关注（组图）

近日美国接连发生的枪击案刺痛了亚裔社区，这两次枪击案的嫌疑人均为亚裔长者。在哀悼逝者的同时，也引发了外界对老年亚裔移民心理健康的关注，他们可能在家乡受过心理创伤，在美国又陷入新一轮的孤立和挣扎。

枪声最先打破了洛杉矶附近蒙特利帕克市的农历新年庆祝氛围，72岁的亚裔嫌疑人Huu Can Tran在除夕夜（1月21日）走进该市的一家交谊舞厅枪杀11人，死者年龄在57-76岁之间，包括来自台湾、中国和菲律宾的移民。Huu Can Tran第二天被发现在他的面包车里饮弹自尽。

紧接着周一（1月23日），在距离旧金山30公里的半月湾，66岁的中国公民赵春利将枪指向了在当地蘑菇种植场工作的同事和前同事，造成七人死亡。中国驻旧金山总领馆27日证实，死者中有五名中国公民。赵春利已被警方逮捕，被控犯下多项重罪。

执法人员表示，两位嫌疑人寻求暴力的动机不同，或是个人纠纷，又或是职场纠纷。但从背景来看，他们都是到了退休年龄的亚裔老人，远离故土来到美国，使用枪支向亚裔同胞开火，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对于一个在新冠疫情期间饱受仇恨罪伤害的社区而言，亚裔对亚裔的暴力造成的冲击可能更大。一些专家表示，应该提高对美国亚裔老人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

纽约州华裔民主党籍联邦众议员孟昭文（Rep. Grace Meng, D-NY）在推特上写道：“我们还不知道动机，但我想知道如果有一个更强大的心理健康和社会服务网络，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是的，这与枪支安全法有关，是的，这与停止亚裔仇恨有关，但这也与亚裔老人生活中未解决的创伤有关。”

未解决的创伤

分析表示，造成很多亚裔老人心理健康问题的原因既包括自身经历，也来源于进入美国这个新环境所面临的挑战。

对于第一代亚裔移民，特别是来自战争冲突地区的移民，往往会有心理创伤。抑郁和孤独也是主要问题，他们的英语能力有限，难以拓宽人际交往渠道，与当地长大的子女之间也存在代际差异。

罗格斯大学妇女与性别研究学系副教授西尔维亚·陈-马利克（Sylvia Chan-Malik）告诉美国之音，亚裔老人的心理健康问题往往在他们年轻时由于忙于生计而被忽视，直到退休后问题开始逐步显现。

马利克说：“你可能有很多创伤，甚至围绕抑郁症和焦虑的问题，你从来没有真正解决过，因为你总是在工作或试图实现一些目标，试图只是向前迈进，然后突然间你不必去工作，你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你感到之前没有感受到的抑郁、悲伤或不快乐。”

亚裔美国人基督教协作组织主席雷蒙德·张（Raymond Chang）认为，亚裔男性通常被视为家庭财富的主要来源，随着年龄增长、收入下降，他们的失落感明显上升。

雷蒙德·张告诉美国之音：“我知道亚裔美国人社区的许多老人都在挣扎，认为他们在经济上是家庭的负担，这非常具有挑战性。在一个重视‘生产力’的社会，你的‘生产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

新冠疫情期间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加大了亚裔长者的精神和经济压力，他们一般不会去公共机构寻求帮助，很多人语言不通，也没有符合他们饮食习惯的食物。

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旗下国家亚太老龄化中心在2021年的一份报告，在被问及疫情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时，59%的美国亚太裔表示这个国家对他们的族裔而言更危险了。另据美国国家射击运动基金会的数据，自大流行后，亚裔群体出现了日益增长的购枪保安全的趋势。

马利克指出，很多亚裔长辈现在从网络上获取资讯，算法推送使得他们缺乏来自不同观点的平衡，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可能变得极端。

马利克说：“他们以非常有党派色彩，非常意识形态的方式来思考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油管YouTube推荐页面或其他（信息）围绕他们创建。就像算法推送一直在给他们提供许多相同的观点。”

难以获得帮助

亚裔长者难以获得有效的心理健康援助，部分是受亚洲文化的影响，同时也受制于针对亚裔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资源有限。

在亚洲文化中，心理健康问题常常被视为一种禁忌而被污名化，亚裔老人倾向于向家人和朋友求助，而不是前往专业机构。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中心的一篇报告写道：“在集体主义文化和将身心视为一个整体的传统观念下，亚裔老人倾向于表现和报告身体症状，而压制或忽略心理或情绪症状，这往往使基于西方观点的精神病学诊断具有挑战性。”

其他求医限制还包括医疗保险、移民身份、语言偏好和文化差异，这些都使得亚裔长者难以及时获得心理健康问题的治疗。

据美国药物滥用和精神健康管理局的数据，与其他族裔背景的美国人相比，亚太裔美国人最不可能寻求心理健康服务，比白人少三倍。在患有精神疾病的亚太裔成年人中，73.1%的人没有接受治疗，而总人口中这一比例为为56.7%。

非盈利组织美国全国老龄问题委员会高级主任凯瑟琳·卡梅隆（Kathleen Cameron）认为，能够读懂他们语言的治疗师对为亚裔长者提供更好的心理健康治疗至关重要。

卡梅隆说：“这不仅仅是语言，而是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事情的潜在含义，并且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传达出他们的感受，也许他们没有清楚地表达出来，但可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和其他事情中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他们的一些焦虑和恐惧。”

人们穿过旧金山中国城的龙门南入口。（2022年5月23日）

社区中心、舞厅、教会成亚裔老人社交中心

枪击案的频发给亚裔长者带来了新的创伤，并进一步挤压了他们的社会活动空间，这可能会加剧亚裔长者面临的心理健康问题。

在普遍未能得到干预治疗的背景下，社区中心、舞厅和教会为亚裔长者提供了为数不多的抒发情绪的社交空间。

据《纽约时报》援引知情人表示，本次枪击案发生的交谊舞厅几乎每晚都有聚会，常常超过100人，亚裔长者们在这里唱歌跳舞并进行社交活动。事发当天舞厅正在举办农历新年庆祝活动。

去年6月，一名亚裔男子在南加州的一个台湾基督长老教会开火，造成一人死亡，五人受伤。该教会在美国属于规模较大的台湾人教会，成员数百人，当时他们正为牧师举行欢迎活动。

雷蒙德·张表示，事后他所在的组织已与美国政府讨论如何加强教会的安全防护，但挑战在于防护措施可能会让亚裔长者感到更加局促不安。

雷蒙德·张说：“当你（在教会）安排保安和警卫，用上金属探测器，最终发生的情况是，那些通常想成为朋友的陌生人感觉他们被更多地怀疑，因为他们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威胁。”

在接二连三的枪击悲剧和亚裔社区几年来承受的集体创伤后，卡梅隆担心，更多的亚裔长者会感到恐惧和焦虑，这些人要么不寻求帮助，要么无法获得适当的治疗。

卡梅隆说：“对一些亚裔美国人来说，这将阻止他们继续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或那些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遭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