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被父送去洗浴中心当小姐，母花18年帮女儿正名：她被强奸，不是卖淫（组图）

2005年，因父母离异，14岁的孙燕经母亲邱真同意，趁暑假去探望亲生父亲孙锡美。

没想到在父亲女友王艳娟的教唆下，孙燕先是在父亲租屋处被人强暴，随后，又被父亲送往两家洗浴中心当「小姐」，最终孙燕打电话求助母亲邱真才顺利获救。

当时的新闻报道。（北京青年报）

法院认定加害者是「嫖宿幼女」

吉林省长春市宽城区人民法院判决书这样写道，「2005年8月的一天，在铁北四路孙锡美租房处，经王艳娟（孙锡美女友）介绍，不满十四周岁的（孙锡美女儿）孙燕与荆玉柱发生性关系，随后，又被送往两家洗浴中心当『小姐』。」

2006年，宽城区法院作出判决，认为孙锡美和王艳娟构成介绍、容留卖淫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2007年3月29日，法院判定荆玉柱构成嫖宿幼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这份判决让邱真难以接受，「判决必须改，荆玉柱强奸了我姑娘，不是嫖宿」。直到现在，邱真想起穿著吊带从洗浴中心被救出来的样子，就剜心一样地痛。

孙燕曾在笔录中说，自己遭遇侵犯时曾试图反抗。（北京青年报）

事发经过　女儿：得说是自愿的，不然回不了家

《北京青年报》报道，邱真和前夫孙锡美1991年生下孙燕，1996年就离婚。邱真介绍，因前夫不管孩子，她就把孩子接过来，和后来再婚的丈夫一起抚养。孙燕则定期去看望父亲。2005年孙燕小学毕业，暑假期间到亲生父亲孙锡美（邱真前夫）租房处住了几天，没想到却成为一生梦魇。

孙燕回忆，事发当天家里只有自己，突然一个男人（荆玉柱）进来，上来就扯她的衣服，孙燕用力推他，踹他，因为整个过程很痛还呼救过，但男人一直吓唬她，「再叫就弄死你」，「我现在想起来都怕」，孙燕描述不出其他情节，也忘了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当天，他们（孙锡美、王艳娟）回家后就威胁我说，如果把这事告诉妈妈，就弄死我们」，孙燕觉得暴躁的父亲会说到做到，所以始终不敢告诉邱真。事发之后，孙燕又被王艳娟送到清水洞洗浴中心，「我不愿意，但我出不去」。

2005年8月20号晚上，孙燕打电话给妈妈说「救救我」，话音还没落就挂断了。邱真马上打回去问「这是哪」，一个陌生声音回答说是清水洞洗浴中心，她又追问孙燕在那干嘛，对方说在当「小姐」。邱真懵了，「这句话像晴天霹雳」。

邱真回忆救出孙燕时，她穿著吊带背心，别人问什么都一声不吭，只是哭，邱真想带她回家，孙燕却非要回父亲那，邱真只得依著她，但她第二天再去接孩子时，孙燕又不见了。

后来邱真又在另外一间洗浴中心找到孙燕，邱真下跪磕头求领班放人，最后更是出言威胁「人要是不放，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这才把孩子领出来，从那以后，邱真告诉自己，再也不放开孙燕的手。

回家后，邱真把孙燕抱在怀里哄，才得知，孙锡美的女友王艳娟介绍两个男的「欺负」她，后来她又被送到洗浴中心，在很黑的、只有一张床的屋子里，「做了跟荆玉柱那时候同样的事情」，孙燕不敢跟邱真说的原因，是因为孙燕被孙锡美威胁，「要是把这事告诉你妈，我就杀了她」。

孙燕父亲孙锡美当时的租屋处，现已被拆迁。（北京青年报）

加害者只被轻判五年　父亲女友：找个有钱人把她养大

究竟是嫖娼还是强奸？孙燕自述，自己被其中一个加害者荆玉柱强奸，「两个胳膊都被按著，不能动弹」，但在警方的笔录里，孙燕又自称是「自愿的。」对此，孙燕透露，当时的笔录并非实情，「孙锡美、王艳娟，包括员警都告诉过我，得说『我是自愿的』，不然就回不去家」。

《北京青年报》发现，加害者荆玉柱最终因嫖宿幼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但起初，荆玉柱被刑事拘留时并非因嫖宿幼女，而是强奸，直到批准逮捕，罪名才变为嫖宿幼女。

孙燕父亲孙锡美和他的女友王艳娟笔录也是一变再变。王艳娟曾表示，自己跟孙锡美提出「给大燕找一个有钱的」，又在4月份的笔录中称是孙锡美提出，「想租楼房住，但没钱，让其给孙燕介绍一个有钱的朋友。」

孙锡美的笔录中，则始终称是王艳娟提出「找个有钱的男的，把大燕养起来，改善一下家庭生活」，孙锡美辩称，自己刚开始没同意，后来干脆不管了。

孙燕在父亲租屋处被强奸，又被送去洗浴中心当按摩妹。（资料图片）

至于孙燕为何成了浴池按摩师？孙锡美在多份笔录中都称是王艳娟介绍过去的，王艳娟也曾在笔录中承认了这一点，但在2006年4月的一份笔录中，她却说两家洗浴都是孙燕自己去的。

漫长的申诉过程

18年过去，孙燕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正上小学，丈夫打工赚钱，她负责在家里照顾孩子，然而就如她自己所说，「我只是看著像个正常人」。那段经历之后，孙燕再没上过学，身高停留在一米四出头，抗拒和人接触，几乎无法胜任任何工作，而且暴躁易怒。

孙燕始终沉重地过活。邱真也是，当年孙燕情绪激动，难以自控时，曾指著邱真的鼻子问：「要不是你们离婚，我能遇到这事？」令邱真十分自责。

这些年，邱真常年在外上访、申诉，给女儿讨公道，「我不求别的，怎么也得把判决书改过来，不是嫖宿，我姑娘就是被强奸了」，邱真重复著。

维权需要经费，邱真为此卖掉了房子，如今住在社区帮忙找的公租房里，每年房租加上物业费等得五千多元（人民币，下同）。这些年来，邱真每月两千多元的退休金都补贴给孙燕，平时干钟点工或者在饭店刷盘子刷碗的钱，勉强可以用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公租房的房租已经欠下三年了。

邱真18年来努力为女儿摘掉「卖淫幼女」的帽子。(北京青年报)

尽管如此，邱真还是想「走到底」。2023年2月28日，邱真与北京泽博律师事务所签了委托合同，在案件被多级法院、检察院驳回后，决定向最高人民检察院申诉。

《北京青年报》报道，跟律师见面的那天，邱真一边翻材料，一边问，「都需要啥？事发那年我女儿做笔录时穿的衣服我还留著呢，要吗？还有照片，这是我女儿的小学毕业照，正是那个暑假出的事，我接到求救电话那天是2005年8月20号」，18年前的事情，像是一部沉重影片在邱真心中不断播放。

嫖宿幼女罪单独成罪反成性犯罪挡箭牌?

据了解，「嫖宿幼女罪」单独成罪是在1997年，刑法修订后，该罪名从「强奸罪」中脱离出来，所对应的犯罪对象是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且为卖淫幼女，如果行为人以欺骗手段对非卖淫幼女实施奸淫行为的，则构成强奸罪。

因嫖宿幼女罪比强奸罪轻，反而成为性犯罪者挡箭牌。（VCG图片）

公开资料显示，嫖宿幼女罪的增设是因1990年代，严打卖淫嫖娼，司法机关发现有幼女涉及其中，有的卖淫组织者还故意隐瞒幼女年龄，不少嫖客借此声称不知道对方是幼女，试图逃避强奸罪的处罚，这才增加嫖宿幼女罪。

这改变原本是为更严厉打击这种犯罪行为，然而却被一些性犯罪者当作减刑的依据。

因为按照刑法规定，奸淫幼女作为强奸罪的法定从重情节，可按照强奸罪定罪量刑，最高刑可至死刑；而嫖宿幼女罪的法定刑为5年至15年的有期徒刑。「咬定对方是卖淫女，罪名就能由强奸转变为嫖宿」，这种做法成为一些性犯罪者的挡箭牌。

直到2015年10月3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发布《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确定罪名的补充规定（六）》，对适用刑法的部分罪名进行了补充或修改，其中删除了嫖宿幼女罪，而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性犯罪者，则依据刑法第236条判定，「以强奸论，从重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