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的洗浴中心住了一个月,出来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组图)
他来自南方,是诗人、盲流以及曾经的语文老师,他说最美的人生在路上,发誓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因此他腻烦那些第二次出现于他眼中的女孩与景观。
他将自己比作自由咸湿的海风,据说他待过的城市比他欠的账还多,并且用过的房卡堆叠起来足以淹没群山。
但这样的他,如今却在沈阳的一家洗浴中心连续留宿超过了一个月。
“我去过很多洗浴中心,包括重庆与成都的富侨,佛山与东莞的春丽汇,还有那些散落在县城中的皇家叁号,以及某些闪耀着暗红色光芒的不知名场所,但这些都远没有东北的洗浴中心那么……”
他说,“都没有那么令人着迷。”
那时,他曾认为坐落于东北各个角落的洗浴中心,是那种玩弄禁忌与晦涩的是非之地,可当他第一次走进沈阳那家洗浴中心,竟意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即便他根本不是一个恋家的男人。
那一天,在他看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拖家带口,携带着行李与背囊,口述着家庭与责任的诺言,在洗浴中心前台办理入住时,他选择了躲在临近角落里,吸吮着这温馨和睦的家的气息。
“所有人都应该去试试东北的洗浴中心,”他讲道。
那段时间,他在沈阳总共逛了八家洗浴中心,每一家洗浴中心都是金碧辉煌的,每一家洗浴中心都是光彩照人的,只需要付出一百多块钱的门票,任何人都可以在洗浴中心享受凯撒的礼遇。他与放学的孩童,迟暮的老人,累倒的快递,还有买断工龄的员工们,共同出入这些尊贵的场所。
在这里消费,没有人会觉得难堪,也没有人会在遇见熟人后迅速逃离,每个人都是光明正大的太阳,而他也久违地在这里修补了自己操劳过度的身躯。
他告诉我,在东北的洗浴中心,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似乎一所洗浴中心就能涵盖整个人类当下的社会行为轨迹。
“洗浴这个词有了超越的意义,你在这里清洗肉体的污痕、心灵的蒙尘,还有彼此情感的疏离。当你觉得自己需要些什么时,就去洗浴中心吧,那里总会有你想要的。”
当他第一次在拥有新风系统的澡堂子里,看见那位师傅用寸劲将他原本以为是胎记的污渍,统统搓进那张古朴的澡巾里时,他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无尽旅途的彼端。
东北的洗浴中心拥有北方一贯的粗粝,那些过猛的力道经常将他拽入一种悍不畏死的平静之中。他在这股平静中与搓澡师傅聊天,听取那些有关于当年菜霸,路霸,黑社会性质组织头目的激荡往事。
他也会在搓澡后,去临近的吧台补充一杯美式咖啡,“搓澡仅仅是开始,”他说。
他喜欢在搓澡后,去楼上的自助餐厅吃一块三分熟的牛排。然后在巴洛克风格的吊灯之下,与其他常住的客人高谈阔论,就当前的国际形式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如果交谈甚欢,那么他就会邀请才认识的朋友,去旁边的烧烤区来一顿东北烧烤。
他会在用膳期间,用内网电话联系好接下来的修脚正骨服务,并且嘱咐技师将电视调至CCTV4。
他浪荡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体会过生活的美好。他曾陷入虚无主义的桎梏,自觉春天与海浪都是虚妄,但在那家洗浴中心的休息区,几位开大货车的大哥用一件老雪花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
于是他暗下决心,在修脚的间隙,搞出了自己的简历,准备重新闯入这个名为人生的赌场。
王阿姨则是他在火龙浴认识的挚友,他会在每周三的晚上九点四十准时参加火龙浴。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给她写了十二篇散文,而她则在他离开的前一天,送了他一本《富爸爸,穷爸爸》。
王阿姨让他忘掉曾经在大学城开办泡面食堂,却以惨败收场的不幸经历,还说如果混不下去,就到黑龙江投奔她。他婉拒了她的好意,不过还是盛情邀请王阿姨去二楼的KTV包间,唱了一夜的《情非得已》。
每当他忙完这一切,他就会去服务区买上一些卤菜,然后回到自己的包间,彻夜观看《教父》与《落叶归根》。
后来他实在承受不了单间的开销,又开始将休息大厅当做自己的栖身之地,那段时间,他总是在旁边陌生大哥的喋喋不休中睡去。
他对我讲,在他走出沈阳那家洗浴中心的那一刻,他给他妈发了一条久违的短信,然后就开始想家。
“他从15岁开始夜不归宿,天天和一些文学上的朋友鬼混,连过年都不打电话回来,就这么过了20多年。听说他在东北洗浴中心住了一个月时,我都想着完了要去给他收尸了。”
他妈事后和我说:“感谢洗浴中心,它让我的独儿改邪归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