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情侣9年没上班,每天打鼓、跳舞:赚得不多但快乐(组图)
今年初,他们从福州市区搬到了
车程一个半小时永泰县白云乡。
他们租下一栋废旧的三层铳楼,400㎡,
布置成了居所和工作室。
门前就是稻田。
▲在新家客厅外的平台上,kiki打鼓、小昱跳舞
他们都是福建人,
一个是会计学硕士,一个大学学油画,
毕业9年,从没有上过班,
而是成了一对非洲曼丁音乐乐手,
在这个小众领域,
拓展出了各种各样的新技能。
小昱的母亲曾半开玩笑说,
“你们这代人不就是要啃老的吗”,
但大多数时候,
他们都靠自己把自己“养活得还不错”。
三月初,一条摄制组来到白云乡拜访他们,
小昱说,
如今搬到村里,
每天都可以在田野和山间演奏与舞蹈,
他们感到满足,非常快乐。
▲山里的永泰县白云乡(左)、他们租下的铳楼保留了比较原始的面貌(右)
小昱和kiki的新家是一间废弃20多年的铳楼改造而成,上下三层,总共400多平米的空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窗子。他们都喜欢这些窗子,因为“像天然的取景框”,能看到不同角度的稻田、远山和大树。
这个宽敞的空间的租金低廉,“比起在城市里好了太多”。山间生活朴素,除了食物水电,几乎再没有什么其他成本。
▲旧工作室位于福州市区的一个地下室
过去九年,他们工作室一直在福州二环内的一个地下室,大概70多平米,所有乐器堆在里面,抽湿机常年在轰隆隆地工作。
通向工作室的走廊阴暗又潮湿,挂着很多空调外机。为了维护室内的空间,kiki和小昱经常就在那个走廊做一些乐器维修制作的工作。
“如果能够在一个看得见天和地的地方来做这些事,那就太好了吧。”小昱那时候总和kiki这么说。
kiki的梦想则是能把自己的画给挂起来。油画系出身的kiki有大量的画作,九年里都挤在他们用厕所改成的储藏间里,塞满了马桶之外的每一丝缝隙。
▲乐器储藏室(左)、小昱和kiki各居一角,分别做缝纫与画画(右)
▲kiki藏了九年的画作终于“重见天日”
搬来白云乡之后,他们的梦想一下子都实现了。现在的房子有了很多明确的分区,足够多的墙壁可以挂上kiki的作品。他们有了专门的乐器储藏室、kiki做木工的地方、做大漆的地方、画画的地方、小昱做裁缝的地方、他们的卧室、朋友来的时候可以小住的卧室……还有专门的排练房,kiki和小昱专门做了隔音处理。“一开始我们还很担心鼓声会扰民,但似乎在山里演奏,鼓声也不会刺耳,而是融进大自然的感觉,邻居阿姨们也都说好听。”
▲在排练室一起练习中
有了明确功能分区后,他们各自有了足够多的独立时间。大家都可以专注于自己当下在做的事情,这让他们感觉特别好。
客厅的楼顶是一个平台,院子里有两棵大枫树,不远处的稻田里是水稻和芋头轮种。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在户外跳舞。“田里有一个台子,可以坐在那里欣赏四季的风景。春天播种,夏天整个稻田就变绿,从青绿变成深绿,然后再变成金黄色。去年我们来这里的时候,特别爱在那个台子上喝咖啡。”小昱说。
▲在田野和山间“寻宝”
搬来后他们定期会去田间和山里探索寻宝。最近已经发掘了紫云英、鼠曲草、野荠菜种种能下肚的野菜,最近还发现了新鲜的蕨类。蕨类苦涩,不太好下咽,他们也不浪费,搜索学习了传统的中国编织技法,就地取材把蕨类编织成了小小的乐器。
▲挖野菜(左)、用蕨类编织而成的乐器(右)
和大多数山村一样,白云乡鲜见年轻人,这对年轻的情侣引起了阿姨叔叔们友善的好奇。有时候,阿姨们会站在他们的院子里,围观他们的演奏;有时候,会留下地里新鲜的蔬菜给他们。
▲在村里自己拾柴、烧火、煮火锅
有时候想念城市的火锅,他们也会想出办法来。村里可以烧柴,他们就研究出了自己用炭盆烧柴、吊着铜炉涮火锅的办法。利用柴火最后的余温,小昱还能煮出一杯奶茶。
他们都是“自己能和自己玩好久”的人,住在城里时就不常出门、从不逛街,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对城市的依赖性很低。所以,“孤独感几乎是完全不会有的啦。”
kiki在日本读大学时加入了非洲曼丁音乐的社团,越玩越觉得喜欢。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去西非几内亚沉浸式地体验了一段时间,变得又黑又精瘦。“外婆当时在福州,见到后觉得很心疼,说你回来吧,我给你做饭吃。”
▲大学时的kiki(上)、在几内亚的kiki(下)
回到福州后,他开始参与一些演出,并且把工作室“木木之家”开了起来。2015年,还在读书的小昱来参加了体验课,后来顺理成章地加入,组成了工作室早期的样子。
“我那时候还在准备注册会计师的考试,经常是一边疯狂排练,一边看书写作业。”再到后来,她一头扎进了曼丁音乐这个和会计专业毫无关系的世界里,没有去上过一天的班。
曼丁音乐发源于遥远的西非洲,但音乐带来的触动没有国界和文化的分别,kiki举例说:“比如,非洲鼓很重要的一点是不同声部的乐器的合奏,不同的节奏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的律动,大家很容易达成共识,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误解。这种完全一致的共识感,令我觉得非常满足,非常感动。”
▲小昱在几内亚与当地人共舞
“对于我们来说,文化上的很多体验是共通的。”小昱初到几内亚的时候,参与了当地的派对,她看到家家户户的小孩们都要头顶好几个红色的塑胶凳前去帮忙,那个热闹的画面,一下子让她想到了家乡闽南,村里的流水席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家中“供奉”的非洲Nimba女神(左),耳旁的装饰和犁好的田垄(右)非常相似
在他们的家里,墙上一个挖空的位置被装饰成了神龛的样子,“供奉”的是非洲的女神形象Nimba。在传说中,这位女神耳边有横向的条纹格子形状,象征着土地的丰产。搬到白云乡后,小昱有一天看着外面被犁得整齐流畅的田垄,突然和那位遥远的女神形象产生了呼应,这让她特别感动,“好像地球两端的两种文化,基于同样的情感和生活经验,突然联系到了一起。”
▲kiki根据小昱脸型制作的面具(左)、来自塞内加尔的“说话鼓”,被kiki修补过(右)
▲kiki做鼓中(左)、kiki用榫卯技术修补过的鼓(右)
Kiki从2014年开始,就开始尝试手作和修补乐器。乐器储藏室装得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琴或鼓或沙锤一类,有些来自遥远的非洲大陆,有些来自kiki的灵光乍现。
小昱曾有一个心爱的鼓,不慎摔出了几道裂缝。kiki用“蝴蝶榫”的的方法修补好了,并用绿松石粉做了装饰。kiki讲起这个鼓时都会露出满意的神情:“摸起来非常光滑,现在已经几年的时间了,状态都还是很稳定。”
▲kiki和小昱在几内亚做鼓、修鼓,还“输出”了用榫卯来修鼓的技术
他还把榫卯技术“文化输出”到了非洲。“曾经有一次我们在几内亚,看到当地的乐手把一个有裂损的鼓放到了路的对面,已经准备丢弃、拿去烧柴了。我叫住他们,请当地的木工帮忙雕刻了一些小蝴蝶结,也是以蝴蝶榫的方式嵌进去,也是严丝合缝。”
▲kiki制作的非洲传统乐器N'gonini(左)、小昱专门做了个形状服帖的鼓包(右)
▲用大漆加固琴体,参考了中国古琴的制作技法
最近,kiki用葫芦制作了一种非洲的传统乐器N'gonini,葫芦质地很脆,他就想到中国的古琴是以大漆技术去加固木胎,他把这个技法也用到了葫芦上,随着漆涂得越厚,声音的质感也会变得越温柔,有了一些古琴的感觉。
葫芦的身子做了乐器,葫芦的头也没有浪费,上了漆,成了他们日常用来喝酒的杯子。做漆剩下的边角料,kiki雕刻、绘画、上漆,做成了小昱的耳环。
▲喝水的水杯(左)、小昱的耳环(右)都是kiki用边角料加工制作而成的
kiki说他本来就是喜欢思考和实践的性格,这些想法很多时候是来自生活日常的观察和积累,“一些原本有好奇心却又不太了解的中国的传统工艺,本来不知道用在哪里,好像有一天都突然合理了起来。”
▲聊到经济上有过的压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在福州这座城市传播相对小众的曼丁文化,经营的压力一直有。小昱说自己过去九年里,最大的心愿就是通过教课能把工作室的房租交了。
“我还记得2019年的时候,我们去几内亚,买完机票,我们俩的卡都空了,大概一共还剩五百多块钱,但是同时两个人又都感到非常兴奋。
好在全国各地的朋友一直都还算支持,每当我们开始宣传(自己)的时候,朋友们就会觉得:你们是不是要饿死了。授课、演出、做乐器,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来帮我们一把。”
小昱的妈妈曾经说过一句特别酷的话,她说,“你们这代人不就是要啃老的吗?”他们也一直因为有家里的支持而感到幸运。kiki至今都记忆犹新的是,在开起工作室之初,没有足够的椅子来招待朋友,他的阿姨还贴心地买了一大摞塑胶凳子送来。至今他们的家里的角角落落,都还放着许多彩色胶凳。
“不过除了工作室开起来的第一年,小昱加入以后,我们基本上都是自己养活自己了,而且养活得还不错。”kiki补充。
▲小昱和上山来做客的朋友一起在树下跳舞
搬到山里后,各类成本又少了许多,他们更觉得轻松。最近常有全国各地的朋友进到山里找到他们,他们都是因为音乐和舞蹈结识,所以每天都可以一起演奏和舞蹈,一起做饭和打扫卫生。客厅的公共空间足够大,几乎每个来访的朋友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让自己舒适的角落。
▲多年前kiki手绘的规章制度
在排练室的墙上,贴着kiki手绘的一份工作室规章,其中有一条写道:交到各种各样的朋友是木木之家最大的魅力……我们要一起维护这个世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