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每天只穿着内衣去上班，18岁送了我一条带血的裙子”

月城的夏天总是很难熬，不仅热，还很闷。

尤其是雨水不多的那几年，人在屋子里动都不敢动，生怕湿了衣衫得换洗。

那年头澡堂子都是半个月才去的起一回，夏天大多数都在家搞个小盆，再烧上一锅水，擦擦身子就好了。

这天文秀在家刚给浩子烧好洗澡水，隔壁虎虎他妈匆匆跑来：“浩子妈妈啊，你儿子被老师给留下了，你快去看看吧。”

这一次浩子犯得错误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他这回偷了同学的东西。

“虽然说只是几张洋画片，但是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文秀听完老师的话气的当场就给浩子背上两巴掌，浩子的肩头立马就出现了红红的指印。

他一声不吭的背手而立，老师让他写检查他就写，文秀收拾他他就受着，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愣是没多说一个字。

文秀知道，如果在老师跟前不狠一点，那么对浩子狠的就是老师，自己的儿子只能她自己收拾。

回家后浩子立在澡盆里，赤身裸体的站在文秀跟前，依旧低头不语。

文秀那两巴掌打的是真重，指印已经变成了淤青，在浩子瘦小却又白皙的脊背上显得格外醒目。

文秀一边用马勺给浩子冲身上，一边仍旧责备道：“你要喜欢洋画片就给妈说啊，也就几毛钱，实在不行我问虎虎妈给你要两张都行，干嘛要偷别人的？”

看着浩子身上的淤青，文秀心中懊恼不已，她气的不是浩子拿了别人的东西，而是自己给浩子连个洋画片都买不起。

“我不喜欢洋画片，是陈凯说的，只要帮他集够那套洋画片，他就给我一双橡胶手套。”

这下换做文秀默不作声了，这双橡胶手套，是她跟浩子争论了一个月的话题。

她想攒钱给浩子买个二手的风扇，但是浩子只想让文秀给自己买双橡胶手套。

因为她的手，都快泡烂了。

文秀是在澡堂里搓澡的，然后等澡堂关门后再打扫整个澡堂，挣的钱刚刚够娘俩生活。

这也是她跟浩子唯一的经济来源，澡堂营业15个小时，她就工作15个小时，那双手一天就没有离开过水，晚上回来后，十个手指头泡的发皱发白。

时间久了，已经烂了。

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学习也认真刻苦，文秀每天晚上十一点才能下班回家，浩子也就会学习到那会，等文秀回来一起休息。

可是月城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他们住的地下隔层没有窗户，敞着门又会招来蚊子。

所以只能半掩着房门透透气，浩子每个学习的晚上都是汗流浃背的，可他从不抱怨。

文秀说，攒攒钱一定给他买个二手风扇，可浩子说：“妈，我不热，你就买个橡胶手套吧。”

虽说两样东西的价格相差很大，买的起风扇就能买的起手套，可是在文秀眼中，每一分钱都要攒着给儿子上学用。

这件事上终是文秀妥协了，因为她清楚，自己的那双手不能废，还得靠它们养儿子呢。

还是她给浩子给的钱去买的，浩子满心欢喜的给文秀送到了澡堂里，然后就在更衣室一边学习，一边等文秀下班。

也就半天的时间，浩子的作业本被水蒸气弄得潮乎乎的，文秀趁老板不注意打开了所有的换气扇，然后欣慰的看着儿子学习。

才一小会，那边就大喊“搓背”，也不知是汗水还是热气，文秀的头发湿的已经开始滴水，而且她的右胳膊因为经常用力，看起来要比左胳膊粗一圈。

浩子很清楚，文秀为了养她，真的很辛苦。

那是发生在浩子一年级时候的事，有个大婶给文秀说媒，说对方是个工厂做焊接的，早年出车祸，媳妇当场就死了，而他也有点残疾，因此一直说不上媳妇。

他不嫌弃文秀带了个孩子，只希望日后他两能生两个自己的孩子。

那年头谁愿意给别人养儿子，指望别人会对浩子好，还不如自己苦一点，文秀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谁知道那瘸子是个要强的性子，自认为主动找人说媒已是文秀这样孤儿寡母的莫大的福气，可对方偏偏拂了他的面子，让他这个残废又一次成为了车间的笑柄。

那男人跑到文秀家门口破口大骂：“生了个野种没人要，老子愿意帮你养你还不情愿，活该一辈子守活寡。”

浩子问文秀什么是野种？

文秀说：“有妈在，你就不是野种。”

浩子虽然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他知道，别人家挑水、扛煤气罐的活都是男人做的，而他们家只有文秀能做。

浩子下定决心快点长大，长成家里的男人帮文秀分担家务，这也是他比同龄孩子更懂事的原因。

对于“爸爸”这个词语，他不知道，但他也从不问起。

这就在母子间形成了一个默契，他从不问，她也从来不说，就好像这一角色在他们之间不存在似的。

不仅仅是浩子不知道他爸是谁，就连周围的街坊也不清楚这件事情。

有人说浩子是文秀偷人自己生的，还有人说浩子是文秀捡来的，大家众说纷纭，有很多个版本。

可在浩子心里只有一个版本，那就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挺好的。

文秀依旧靠搓澡养活浩子，浩子并不觉得丢人，而且放假的时候还跑去男澡堂也做起搓澡小师傅，他跟文秀比赛，看谁一天挣得钱多。

文秀从来没能赢过他，因为她想让浩子开心。

等浩子赢了，就让他回家学习：“你的手不是用来给别人搓澡的，好好学习，给妈争口气。”

浩子的确很争气，每回都考全班第一。

班里有个女生喜欢浩子，经常缠着浩子给她讲题，浩子不肯，他说多余的时间要帮他妈干活赚钱。

女生说：“我请你做我家教，我给你付工资。”

于是浩子每个周末都会去女生家里给她辅导功课，而女生也的的确确会给他报酬，浩子正计划攒了钱给文秀买一个泡脚盆，每天回来后洗洗脚，身上会舒服一点。

可是嘴碎的同学们开始传言，浩子跟那个女生有一腿。

女孩的家里条件不错，浩子又是出了名的穷，这样大落差的关系自然很有八卦的噱头。

话越传越难听，最后发展成为两人已经发生了关系，浩子都不用考大学就会入赘到她家做女婿。

那时候的流言蜚语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人死，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

后来没办法，女孩的家长为了保护女孩，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了浩子，收买了几个学生，将说法一变“穷鬼浩子骚扰女同学”。

包括那个女生，没有做任何解释的就被父母办了转学，只留浩子一人仍处于风口浪尖上。

有钱的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没有钱的人任何解释都是狡辩。

大家说文秀搞男人，生下来浩子这个野种，浩子搞女人，最后落个被抛弃的下场，真的有其母必有其子。

整件事情文秀也是有耳闻的，但是不同于小时候偷洋画片那一次，文秀当场就狠狠的教训了浩子。

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浩子问文秀为什么不怪他？

文秀说：“我的儿子我相信，别人在外已经是戳着脊梁骨骂了，我这当妈的不能也跟他们一样恶心。”

高考临近，浩子的成绩一直很稳，老师说他考重点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文秀却犯了难，这些年挣得钱除了日常开销，能存下的没有多少，儿子上大学的钱可咋办。

因为澡堂子里热，搓澡的一般都只穿个背心，时间久了，也就不习惯穿胸罩了。

文秀就是这样连个胸罩都不舍得买的存钱省钱，也就四十出头的她胸耷拉下来的样子跟六十岁的老妪一样。

整日里在澡堂里给人搓泥、按摩、敲背，劳累的工作使她瘦的没多少肉，反而是右臂粗壮的不符合她的这个身形。

浩子说：“妈，不然我不去上大学了，我看隔壁工地招工人，我可以去那里上班。”

文秀又一次的打了浩子，在他脸上狠狠的一耳光：“你妈辛辛苦苦的给人搓背，为的是什么？咱家已经有一个搓背的了，难道再来一个工地工人？”

最后浩子没能去成工地，倒是文秀换了工作，去工地给人卸水泥，然后澡堂工地的两头跑。

看她那瘦小的身子工头说什么也不肯要她，文秀二话不说的就出去扛起了一袋水泥。

一袋水泥比她都还要重些，刚落在肩头的时候文秀差点没有站稳，踉跄了两步，然后鼓了口气愣是把它背到了该放的地方。

大家都是苦命人，工头心软下来，也就要了她，后门虽说是开了，但是大家都是出来挣钱的，干的活必须按时按量。

文秀心中的小算盘立马“哒哒”的想起来，等浩子上学之前，学费一定凑得齐。

浩子是在工地上见到的文秀，她因为太过劳累直接晕倒在了工地现场，虎虎妈从学习里找来了浩子，等他到的时候文秀刚醒。

“这学我不上了！”浩子一边哭一边说，他紧紧抱着文秀，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个大小伙了，文秀在他的怀抱中就像个孩子一样。

而且瘦弱的文秀，骨头硌的浩子生疼。

文秀一把推开了他：“你不上学，我就去死！”她不顾周围站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是个劳累过度的人，几乎是用尽全力骂着浩子。

文秀一直在考虑浩子的成人礼给他送什么好，犹豫再三，她还是把那东西取了出来。

那天他们回家后，文秀从箱底翻出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浩子打开一看，那条水蓝色的长裙满是血渍，时间久得血渍已经发黑，可那裙子却平整的跟新的一样。

“当年你妈就是穿着它生下的你，她没敢去医院，大出血，死在了家里。”

原来浩子真的是他妈妈偷人才生下的他，家里嫌丢人将大着肚子的浩子妈赶了出去，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早已跑的没了影。

文秀只是浩子妈妈的好朋友，当年他妈妈怀他的时候都是文秀陪在身边。

生产的那天文秀是跑出去找人了，大半夜的每人理睬她，敲了一条街的门都没反应，好不容易找来一辆架子车，可浩子妈妈还是没能挺到她回去。

“你当年就小小的一点点，没爹没娘的，我能把你送去哪？所以我就想着那就把你养大吧，也算对得起跟你妈朋友一场了。”

文秀没有奶水，就跑到农场帮人放羊，一分钱都不要，就希望能给浩子一口羊奶喝；等浩子长大一点文秀就带他回家，家里人一看一个没结婚的姑娘领来一个孩子，骂文秀给家里抹黑，当时门都没有开；后来谁都不愿意给文秀说媒，都觉得养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不值当。

最后文秀找了这个搓澡的工作，就把小小的浩子放在澡堂子里玩水，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浩子。

文秀不是他亲妈，但是却履行着亲妈的义务，将小小的浩子养成了如今的大小伙。

“只要你考上大学，我也就算对得起你妈妈了。”

浩子最后考了个全省第一，他替学校涨了名气，学校给他奖励了一笔奖学金。

那个暑假他跟文秀一起在工地干活，母慈子孝的，谁看了都心生羡慕。

最后在两人的努力下加上那笔奖学金，浩子终于凑够了学费，而且他是带着文秀一起去上学的，学校的老师给文秀在食堂安排了一个职位，既轻松，还比澡堂挣得多。

浩子的同学都开玩笑说他跟食堂大妈“有一腿”，因为每次打饭阿姨都给他打超多饭。

浩子笑笑：“你们羡慕不来，那阿姨是我妈。”

文秀一个人的时候总在想，养这个儿子她一点也不后悔！

岁月静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