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200只成熟个体:贵州独有的黔金丝猴,已经极度濒危了
突然发现IUCN把黔金丝猴升到极度濒危了,估测的成体数就剩200只。
(╯°□°)╯19年的文章还说有2000只!
那是滇金丝猴。
但17年有15000只,这也掉太快了吧!
不是,那是川金丝猴……
虽然上面的离谱对话,可能只是因为日历娘没睡醒(日历娘:真的很困!),但黔金丝猴的面目,确实比川金丝猴和滇金丝猴模糊得多。
黔金丝猴,摄于贵州梵净山自然保护区|Niu Kefeng / primatewatching.com
从上世纪初被发现开始,黔金丝猴的身影就在常年云雾缭绕的贵州山地中若隐若现,充满谜团。今年7月21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更新物种红色名录,将黔金丝猴的状态由濒危“升级”为极度濒危,预计成熟个体仅为200只。然而,哪怕它们的处境已经一再亮起红灯,人类对它们的了解却仍然十分有限。
只有背影的仰鼻猴
20世纪初,英国人亨利·布列里从贵州梵净山地区的猎人手中得到了一张猴子的皮毛。这张皮毛以灰色为主,又有金色和白色的区域,显然并非来自常见的猕猴。布列里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还未被科学界描述过的物种,便将这张皮毛送去了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1903年,英国动物学家托马斯·奥德福德将这张毛皮所属的物种,命名为布列里仰鼻猴( Rhinopithecus brelichi ),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知的黔金丝猴。仅仅依靠一张皮毛,他只能简单地描述黔金丝猴的外表,发表的期刊论文里也仅有一张背影的想象图。
1903年发表的论文里,黔金丝猴只有一张背影的想象图|Joseph Smit
从那之后,研究者始终没有机会获得黔金丝猴的标本,也无法确认这一物种是否仍然存在。60年代中期,在梵净山的野外考察中,中科院的研究者找到了一个黔金丝猴的头骨,但也未能见到存活的个体。毕竟,黔金丝猴生活的山区十分陡峭,每年80%的日子都笼罩在云雾之中,哪怕是在已经有了固定野外调查点、了解猴群活动范围的今天,研究者也无法每天看到猴群,更别说几十年前了。
直到1967年,与研究者们保持着联系的当地人终于发来消息——他们抓到了一只长相独特的猴子。这是科学界第一次见到活的黔金丝猴,距离这一物种被命名已经过去了63年。
黔金丝猴属于仰鼻猴属,这个名字来自它们朝天的鼻孔。仰鼻猴属有5个成员,其中川金丝猴、滇金丝猴和黔金丝猴都是中国的特有种,另外2个成员是越南金丝猴和怒江金丝猴。尽管它们都被叫做金丝猴,但真正身披金色毛发的只有川金丝猴。黔金丝猴虽然肩膀、上臂和头顶也有金色的毛发,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则是灰色的,后颈下方的鲜明白毛和长而粗壮的尾巴十分引人注目,因此也被称作白肩仰鼻猴或牛尾猴。
滑动查看仰鼻猴属另外4个成员,从左至右依次为:
川金丝猴 R. roxellana |pelican / Wikimedia Commons
滇金丝猴 R. bieti |核桃苗
越南金丝猴 R. avunculus |Quyet Le / Wikimedia Commons
怒江金丝猴 R. strykeri |Clara dos Santos Turcinski /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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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金丝猴也是中国特有的。它们拥有白净的脸庞、魅红的嘴唇、黑豆似的双眼,以及典型的朝天鼻孔。虽然叫做金丝猴,但它们并不拥有金色毛发。
聪明的眼神 | 奚志农 / 野性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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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真容,无法饲养
1967年被捉到的那只雌性黔金丝猴,被中科院的全国强和同事辗转带回了北京,饲养在动物研究所的办公楼里。然而,饲养并不顺利,毕竟没人在野外观察过黔金丝猴,更不知道笼养条件下该给它们吃什么。一开始,人们根据过去养猴子的经验喂她米饭、面食和水果,可没过多久,黔金丝猴便开始腹胀打嗝,消化不良。
现在我们知道,黔金丝猴的食谱中,叶子的比例很高。在果子和种子丰富的季节,它们也会换换口味,取食果实和种子,但叶子依旧至少占20%左右。
疣猴的胃适应纤维丰富的食谱,分为3或4个腔室,多的一个腔室叫作Praesaccus|doi.org/10.1002/jmor.21052
实际上,金丝猴们与白头叶猴、黑叶猴这些同属疣猴亚科的猴子一样,在野外会大量取食叶子等高纤维食物。它们的胃适应这种纤维丰富的食谱,与牛羊有几分相似,分为3或4个腔室,依靠胃中的微生物发酵食物,从难以消化的纤维素中获取营养。米、面、人造饲料块这些容易消化、缺乏纤维的食物,反而会使微生物发酵异常,从而导致各种各样的消化系统疾病。这也是动物园劝阻游客投喂动物的原因——人类喜爱的零食,只能给它们带来病痛。金丝猴和长鼻猴( Nasalis larvatus )、红腿白臀叶猴( Pygathrix nemaeus )等物种一样,拥有四腔室胃,它们的消化道容量更大,也更容易在人工饲养的环境中受到这些疾病的困扰。
长鼻猴的胃也有4个腔室,在人工饲养环境中容易出现肠胃问题|David Dennis / Flickr
时至今日,饲养这些物种还是困难重重,科学家仍在研究它们的消化生理学和消化道微生物,以期帮助饲养机构寻找更适合的食谱。60年前的研究者要养好那只黔金丝猴就更难了,他们后来向饲养过川金丝猴的北京动物园寻求经验,及时在食谱中加入了更多叶子。一年之后,这只黔金丝猴被北京动物园接收,继续饲养。
遗憾的是,她还是在1969年死亡了,黔金丝猴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拖家带口,聚散离合
在此之后,虽然偶有捕获一些个体,但直到70年代中,研究者们才终于确认了黔金丝猴野外猴群的行踪。当时,在梵净山中海拔1800米左右的阔叶林中,贵州师范大学的谢家骅和同事们找到了野外猴群,得以开展更深入的研究。如今我们对黔金丝猴的了解,许多都源自他们与美国纽约动物学会合作进行的研究。这些工作,不但确认了黔金丝猴在哪里、喜欢吃什么,还勾勒出了它们的社会生活的轮廓。
黔金丝猴的一个一雄多雌家庭单元|参考文献[10]
与其他仰鼻猴一样,黔金丝猴也生活在重层社会中。它们可以组成超过100只成员的大群,有些大群里的成员甚至可能超过400只。大群之中又包含多个家庭单元和至少一个全雄单元——前者由一只雄猴、几只雌猴及她们的后代组成,后者则只包含单身雄猴。青年公猴在3~4岁性成熟之前便会离开自己的家庭单元,加入全雄单元,甚至远走其他大群的全雄单元,继续成长,寻找获取自己的家庭单元的机会。
大群也并非形影不离,有时会分裂成几个小群,独自活动几周甚至几个月。群体分裂聚合的原因还不清楚,交配、食物资源都是可能的影响因素。
在狭窄的栖息地中挣扎求存
70年代以来的研究,虽然为黔金丝猴补上了最基础的信息,但也同时带来令人揪心的消息——数次野外调查里,估算的黔金丝猴数量都不到1000只。
人类的捕杀一度是黔金丝猴种群面临的重要威胁,不过,1986年成立梵净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后,捕杀行为逐渐得到了遏制。虽然偷猎者针对其他动物的铁丝陷阱仍偶尔误伤黔金丝猴,但很少有人以它们为目标了。
生活在森林间的黔金丝猴|自然资源部
现在,它们面临的主要威胁是狭小且破碎的栖息地和人类活动的影响。梵净山保护区约419平方公里的范围,就是我们所知的黔金丝猴的唯一家园。而在猴子们眼中,真实的家园可能更加狭小。
黔金丝猴喜欢待在海拔1400~2100米间的阔叶林。按照2014年的野外调查和测算,保护区中符合这种条件的区域只有69.6平方公里——更糟的是,其中28.5平方公里位于保护区的南部,那里没有发现任何黔金丝猴活动的痕迹。这一方面是因为适宜的栖息地并不连贯,没有合适的通道帮助猴子们向南部森林移动;另一方面,公路和索道横贯于保护区,对于害怕吵闹的黔金丝猴来说,更是无法靠近和跨越的横沟。
动物园里的黔金丝猴|Giant Eland
本世纪初的调查显示,黔金丝猴的数量约有800只,这与80年代的状况基本一致。但仅仅过了几年,在2012~2014年进行的野外观察只找到了一个大群,按照栖息地状况和黔金丝猴的密度估算,现在存活的猴子仅有125~336只。今年IUCN也将黔金丝猴的估算个体数调整到了这一范围,并将评级调整为极度濒危。
拯救黔金丝猴并非完全无望。一方面,梵净山保护区的人工繁育计划仍在进行,2018年以来成功繁殖了3只小猴;另一方面,如果能够减少保护区北部的游客活动,同时植树造林,让那里破碎的中海拔阔叶林重新连接成片,仍然有可能给黔金丝猴一片安全的家园。然而,这两方面都需要多年的努力,才能最终惠及野外种群。在这之前,每3年才能生育一胎的繁殖速度和较低的基因多样性,都让黔金丝猴处在巨大的风险中。在可见的未来,它们仍不得不在灭绝的边缘挣扎。
黔金丝猴|Cyril C. Grueter
我们对于“金丝猴”这个名字都不陌生,但却往往忽略了它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数量最多的川金丝猴,虽然现存超过10000只个体,但受栖息地萎缩等因素的影响,总数仍有下降的趋势;滇金丝猴是5种金丝猴中唯一一个数量稳中有升的,但仍只有3000多只,全球变暖还可能让它们的潜在栖息地面积萎缩;越南金丝猴的成体数量只有80~100只;怒江金丝猴2010年才被科学界命名,比黔金丝猴更缺乏研究,数量不过400只。后两者与黔金丝猴一样都生活在山高林密的区域,研究工作难以展开,有限的信息也限制了公众对它们的关注。
金丝猴的处境都不乐观|参考资料[13]
也许在我们真正了解黔金丝猴之前,这些拥有独特长相的猴子便会彻底隐入迷雾,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我们的关注和行动,也许还来得及让黔金丝猴像海南长臂猿一样在险境中求得一线生机,给我们一个看清它们面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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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3] Guo, Y., Ren, B., Dai, D., Zhou, Z., Garber, P. A., & Zhou, J. (2020). Habitat estimates reveal that there are fewer than 400 Guizhou snub-nosed monkeys, Rhinopithecus brelichi, remaining in the wild. Global Ecology and Conservation, 24, e01181. https://doi.org/10.1016/j.gecco.2020.e01181
[4] Hale, V. L., Tan, C. L., Niu, K., Yang, Y., Zhang, Q., Knight, R., & Amato, K. R. (2019). Gut microbiota in wild and captive Guizhou snub-nosed monkeys, Rhinopithecus brelichi. American Journal of Primatology, 81(10–11), e22989. https://doi.org/10.1002/ajp.22989
[5] Kirkpatrick, R. C. (1995). The natural history and conservation of the snub-nosed monkeys (genus Rhinopithecus). Biological Conservation, 72(3), 363–369. https://doi.org/10.1016/0006-3207(94)00039-S
[6] Kirkpatrick, R. C., & Grueter, C. C. (2010). Snub-nosed monkeys: Multilevel societies across varied environments. Evolutionary Anthropology: Issues, News, and Reviews, 19(3), 98–113. https://doi.org/10.1002/evan.20259
[7] Matsuda, I., Chapman, C. A., & Clauss, M. (2019). Colobine forestomach anatomy and diet. Journal of Morphology, 280(11), 1608–1616. https://doi.org/10.1002/jmor.21052
[8] Thomas, O. (1903). On a new Chinese monkey. Processes Zoological Society of London, 1, 224–226.
[9] Xiang, Z.-F., Liang, W.-B., Nie, S.-G., & Li, M. (2012). Diet and feeding behavior of Rhinopithecus brelichi at Yangaoping, Guizhou. American Journal of Primatology, 74(6), 551–560. https://doi.org/10.1002/ajp.22008
[10] Xiang, Z.-F., Nie, S.-G., Lei, X.-P., Chang, Z.-F., Wei, F.-W., & Li, M. (2009). Current status and conservation of the gray snub-nosed monkey Rhinopithecus brelichi (Colobinae) in Guizhou, China. Biological Conservation, 142(3), 469–476. https://doi.org/10.1016/j.biocon.2008.11.019
[11] Zhou, J., Ren, B., Garber, P., Long, Y., & Li, B. (2022, March 27). 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 Rhinopithecus brelichi. 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 https://www.iucnredlist.org/en
[12] 全国强, & 谢家骅. (1981). 关子金丝猴贵州亚种Rhinopithecus roxellanae brelichi Thomas的资料. 兽类学报, 1(2), 113–116.
作者:核桃苗
编辑:麦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