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篮后备人才匮乏，体校制度垮掉后青训路在何方？

过去一段时间，中国足球和篮球的球迷算是糟透了心，中国国奥险胜印度，中国男足热身赛踢不赢马来西亚，中国男篮世界杯惨败。

只有临时组建的中国U15男足获得U15东亚杯冠军，可以让我们开心一下，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像是一次偶发事件。

曾经，范志毅在某档综艺上用爆火的名言警句吐槽过周琦，吐槽过中国篮球，而且那期节目还因为引发的争议太大，导致下半场的节目下架停播。

但现在，都不用范志毅自己说了，几乎所有中国篮球球迷都成了他的嘴替。

“再下去要输越南了，菲律宾队输完输越南，再输缅甸，接下来没得输了。”

“脸都不要了。”

中国足球球迷和篮球球迷难得的在一件事达成了一致。

玩笑归玩笑，吐槽归吐槽，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中国足球和篮球的后备人才不足。

中国足球的青训问题属于是老生常谈，不必多说。

作为曾经的亚洲霸主，中国篮球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境，易建联深夜宣布退役，宣告了“08一代”的彻底落幕。

可是现在的中国篮球中，谁又能接过他们留下的“枪”呢？

不要说谁能接班姚明、王治郅、易建联了，恐怕现在中国篮球中连第二个杜锋、朱芳雨、王仕鹏都找不出来。

曾几何时，我们都在吐槽中国专业体育的落后，但回顾过往，不论是中国男篮的“08奥运一代”，还是中国男足的“02世界杯一代”，都是中国专业体育时期的产物，他们都有着相似成长经历，都曾经经历过体校和专业青年队的培养。

随着足篮职业化和大学体育的发展，足球和篮球在体校系统中基本已经消失了，而且现在体校的整体规模也在急剧萎缩。

这就意味着，曾经青训系统被淘汰了，但新的青训体系还没有建立起来。

没有了基层体校输送好苗子，新的职业青训体系价格昂贵，导致球员选材面变的非常窄，形成了恶性循环。

所以，现在国家层面一直在强调体教融合，也只有体教融合能迅速扩大青训规模。

如何理解体教融合这个问题，我们还要从体校制度的开始说起。

（二）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各项事业都处于一个百废待兴的状态，其中也包括体育事业。

当时，我国体育事业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运动员培养和管理体制都没有建立。

新中国非常重视体育事业发展，对此，国家提出了“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体育发展方针，国家借鉴了苏联以及东欧的体育管理模式，成立了体育行政管理机构。

1951 年，中华全国体育总会颁布的《国家体育选手条例》，规范和确立了国家队运动员的选拔条件。

1952年 2月，中共中央组织部和共青团中央联合印发《选拔各项运动选手集中培养的通知》，提出了对优秀运动员集中训练的举措，并成立了“中央体训班”。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优秀的运动员代表中国参加国际大赛，我国在借鉴苏联发经验的基础上成立了业余训练机构。

1955年，3所青少年业余体育训练学校在北京、天津、上海试办，标志着我国体校的正式创建。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发展和经验教训后，我国逐渐建立起了由区县少儿业余体校、市级体校（重点体校）到省级或市级专业体工队的体育人才培养体系，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青训系统。

在当时我国体育事业基础薄弱的情况下，体校制度是非常适合我国体育发展的，这种制度可以高效的培养和选拔出优秀运动员。

尽管当时的训练条件差，训练也十分艰苦，但是在国家财政的扶持下，一旦孩子进了体校，日常生活也就有了保证，生活水平也是要高于当时中国社会的平均水平的。

如果可以进入到专业省队或者体工队，孩子们也就拿到了国家正式编制，成了国家干部，算是端上了铁饭碗。

而且，当时的体校作为学校的一类，是兼具体育和教育双重功能，当时的中国还处于一个“扫盲”阶段，全国教育水平普遍不高，所以体校在教育方面与正规学校并没有明显的差距。

在这种情况下，许许多多的青少年也都以考上体校为目标，以体校生的身份为荣，从而保证了体校的发展和运动员选材面的扩大。

（三）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体育事业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停滞期。

在中国各项事业重回正轨后，中国这种从体校到重点体校再到专业体工队的举国体制青训选拔模式开始发挥威力。

我国的奥运战略就是以举国体制为基础，在这个过程中，体校成为了青少年运动员培养的重要一环。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代表团在奥运会上实现了金牌0的突破，最终获得15金、8银、9铜，位列金牌榜第4名，这个成绩让全国人民感到振奋。

此后，中国代表团在每届奥运会上都能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逐渐成为奥运奖牌体育大国。

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迎来了巅峰，获得51金（2017年因兴奋剂复检不合格，3枚女子举重被收回，实为48枚）、21银、28铜，荣登金牌榜第1名。

这些运动员的成长经历是非常相似的，都是在各级体校中接受体育启蒙和青训，之后再一步步进入专业队、国家队。

就算是中国男足和中国男篮，在当年的专业体制和体校制度下，也都曾取得过不错的成绩。

中国男篮当时一直都是亚洲篮坛的霸主，在2004和2008年奥运会上打进了8强，在2006年世锦赛打进16强。

中国男足当时也算是亚洲劲旅，2001年首次打进世界杯、2003年获得亚洲杯银牌，青年队更是可以打入世青赛，出现了所谓的“白金一代”、“超白金一代”。

这些中国篮球运动员和中国足球运动员，都是在职业联赛开始前，在专业体育制度下培养出来的球员，都接受过体校和专业队的训练和培养。

不管是中国篮球还是中国足球，当年都曾充满希望，所有人都以为是一个开始，没想到却成了巅峰。

这和体校青训的体系崩塌确实是存在很大关系的。

（四）

2008年奥运会后，通常被称为“后奥运时代”，也是中国体校教育的一个分水岭，足球和篮球因为联赛职业化，在体校教育体系中消失的更早。

中国的足球学校在2000年之后就基本消失了，在体校中也几乎没有足球运动的选拔和培养。

中国篮球和中国足球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CBA球队一直和省级体育局联系在一起，各省级体育局一直在做着青年队的培养工作。

当然，其中会产生许多人事和商业问题，但还是保证了一定数量的青年球员培养，这也是中国篮球的退步看起来比中国足球慢一些的原因。

不管是足球、篮球，还是现存体校中的其他项目运动员的培养，面临的问题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我们就合并在一起讲。

此前看到过很多诟病中国足球和篮球青训的留言和发帖，基本都是中国人只注重学业和高考，不注重体育，不注重足球、篮球，中国没有体育运动的土壤。

中国男足前国脚杨旭指导此前也曾发文感慨过这种情况。

今天被两位朝日FC的学员感动了。

比赛休息的时候他俩在偷偷抹眼泪，我问他们是不是想家了？他们说是羡慕日本的孩子有这么好的足球环境，如果自己也能每天每个周末都有球踢的话，一定不会输给他们。

可是自己有那么多....哎，心里不得劲。

这样的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但大家都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底层逻辑。

那就是练体育、练足球、练篮球，未来的出路是什么？

我们国家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积贫积弱的国家了，人民的物质生活不断提高，以前中国人为怎么吃饱发愁，现在是为怎么减肥发愁。

但是我们国家现在还没有到一个高度发达的层次，人们还是要为更好的生活，为房子和车子去奋斗。

说白了，就是我国飞速发展的物质文明与略显匮乏的精神文明之间的矛盾。

现在体校的文化教育水平偏低，学生文化课学习较差、上升渠道单一，这些都是客观事实。

体校学生毕业，拿到的是中专或者大专学历，体育竞技的残酷性丝毫不低于高考，如果没有办法升入专业队或者职业队，这些孩子到了社会上，站在波涛汹涌的就业大军中，就显得非常的劣势。

孩子文化课学习不好，学画画、学艺术也可以上大学，就算学厨师、理发、修车也能找到工作，但如果你只会跑步、跳远、踢足球的话，又有哪些工作岗位呢？

从70后出生的一代人开始，我们国民的教育素养迅速提升，后来随着高校扩招，国民教育水平更是大幅提升，而国家包分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父母们对曾经的体校模式就不认可了。

现在大学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都已经摆在台面上，更何况是那些没有升入专业队和职业队的孩子们。

如果你是父母，你会让自己的孩子选择体育这条路吗？会让孩子选择足球或篮球这条路吗？

2023年5月28日，全国体育运动学校联合会理事长韦迪在秦皇岛举行的中国帆船发展交流会上介绍了当前中国体校的发展困境。

“全国各级各类体校由过去的5000多所萎缩到现在的2100所，三级训练网的初级网已不复存在，且萎缩势头仍在继续。”

“三级网中的初级网没有了，二级训练网又由于编制和规模的限制，参训的规模无法扩大。同时，因为初级网没了，二级网又不得不承担初级网和二级网的双重任务，参与的孩子明显减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完善精英人才成长这个巨大任务，那么体育强国怎样才能实现？”

（五）

所以，中国的体教融合是大势所趋，也是扭转青少年体育现状的关键因素。

相比起国内其他体校，北京什刹海体校的发展还是比较顺利的。

虽然选择报考体校的学生越来越少，但什刹海体校的生源长期以来都还算不错，除了这里培养出了许多奥运冠军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学校在学生出路问题上一直做的很好。

北京市体育局副局长石凤华在一次采访中介绍说：“我们的学生超过30%可以被选入上一级专业队，其余绝大多数都能够考上大学。”

“体育生考大学也要参加文化课考试，就算是录取分数线比较低，也必须多下点功夫。”

“因为考虑到多数学生都要参加高考，因此，学校在日常的文化课教学中，侧重点放在了高中课程，而非中专课程上。”

所以，解决体育生的出路才是体育人才培养的最核心关键。

从2009年开始，我们国家就已经开始了体教融合的探索和发展，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成果还是有的，最明显的就是校园篮球，从小学到大学，一系列的校园篮球比赛都已经建立。

其中，耐高联赛和大学CUBAL联赛已经被球迷熟知，高中和大学的明星球员开始受到关注，在整个球迷群体中具有一定影响力。

校园足球虽然关注度比较低，被诟病的问题也比较多，但校园足球的大布局也已经基本建立。

其他项目，像羽毛球、乒乓球，田径等等项目，虽然还是以专业人才培养为主，但在校园体育方面，这些项目也都有相应的竞赛体系，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打通了校园体育与专业体育之间的通道。

这些都是过去十几年间，我国体教融合所取得的成功。

不过，相比较欧美等体育发达国家，我国的校园体育还是处于一个初级发展阶段，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我国的体教融合目前也存在很多问题需要去改善和解决。

因为本人的水平有限，也不是专业从事体育教育的工作者，所以我只能简单说下我个人的看法，算是抛砖引玉，如果有所错漏，还请谅解。

（六）

第一， 校园体育赛事和赛制不完善。

我国目前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四级竞赛体系基本建立，但赛制并不完善，赛事数量过于少。

以最受关注的大学篮球CUBAL联赛举例，从基层赛、分区赛到全国赛、八强赛、四强赛，一支球队的比赛数量加起来只有十几场比赛而已。

如果球队实力偏弱，一整个学年可能就只有几场比赛，这种情况下校园篮球在学校领导心中的价值自然也是大大降低。

大学篮球已经算是校园篮球的顶端，赛事规模问题和赛制问题越往下越困难。

目前小学篮球并没有一个由政府主导的全国小学生篮球联赛，仅有中国篮协主办的一个小篮球联赛，绝大多数小学生都无法参加正规的篮球赛事。

还有就是学生参赛年龄分层不明确，在青少年比赛中，年龄大孩子和年龄小孩子之间的身体差距是非常明显的，所以应该更加细分比赛，比如U9、U10、U11，而不是笼统的组织一个比赛。

第二， 比赛目标定位有问题。

对于竞技体育来说，名次非常重要，摘金夺银是运动员的最大目标，可以说结果要大于过程。

但是对校园体育来说，就应该是过程大于结果，体育是教育很重要的一方面，普及体育运动，提高学生体育技能，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增强学生运动能力，才是最终目的。

目前，很多学校领导对比赛目标的定位存在误区，因为经费和管理等问题，所以很多领导认为如果学校要重点搞一项校园体育运动，就必须在比赛中出成绩，从而提高学校知名度，学生拿到运动员等级证书也可以在高考或者其他升级考试中获得加分。

这种功利性的想法，就会造成在学生体育教育中的急功近利，选材面大大减少，有些学生过于“早熟”，有些学生的天赋无法被发现，甚至出现弄虚作假的情况。

这和校园体育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

第三， 基层教练待遇偏低，人数偏少，工作难度大。

因为学校编制和经费的问题，目前基层体育老师和教练员的待遇普遍偏低，甚至很多老师和教练都是合同制的外聘人员，基本的物质条件得不到保障，也就造成了基层教练人数少的现状。

一名体育教师既要完成正常的教学内容，还要组织学生训练、参加比赛。

冬训、夏训和周末训练都是常态，工作任务相当繁重，而绝大多数老师又没有额外补助，直接造成了体育老师训练热情不高。

就算有些老师想要做出些成绩来，但是他们在学校内的话语权也不高，经常要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让路。

针对以上情况，有关部门应该建立基层教练员的职称上升通道，提升薪资待遇，制定相应的训练补贴等，完善基层教练成长体系。

这样也可以解决部分体育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

第四，行政部门、相关政策之间存在逻辑衔接不洽的问题。

过去十几年时间里，发展校园体育的相关政策不断发出，足见国家对体教融合的重视。

但因为其中涉及到了许许多多的部门机构，不同层级和不同类型的校园体育政策密集出台，相互之间经常出现矛盾之处，形成了一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政策丛林”。

地方政府、体育部门、教育部门之间缺乏沟通，不但没有相互配合，反而出现了相互制肘的情况，这种情况是非常不利于校园体育发展的。

所以，从国家层面来说，不应该只是不断的发布政策，还应该明确重点和主次，各部门相互配合，打通壁垒。

第五， 体育市场发展停滞。

中国是世界人口大国，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经济体之一，很多资本都非常看好中国市场，其中也包括体育市场。

长期以来，一直有资本进入中国体育市场，中超80亿天价版权、中超金元时代、NBA中国赛曾经都是轰轰烈烈，乐视、苏宁、腾讯等等资本在这个市场上也是前赴后继。

但实事求是的说，不管是足球还是篮球都没有在中国市场上得到太多的回报，更不用说其他体育项目了。

所以从国家层面来说，应该发布明确的体育市场指导意见和相关扶植政策，增加体育产业在经济市场上的竞争力，创造更多的体育相关就业岗位，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而作为资本方，也不应该生搬硬套那些所谓的“欧美先进理念”，而是应该从中国国情实际出发。

虽然中国现在的体育产业发展不是很顺利，但必须承认这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市场，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七）

总结一下以上的长篇大论。

中国各类体育人才培养目前其实都在面临困境，特别是足球和篮球这样的多人竞技项目，已经远远落后。

要想解决这一困境，除了专业体育院校的人才培养之后，还要继续坚持体教融合和体育市场开发。

解决体育人才的出路问题是最根本的核心逻辑。

最后，我认为虽然欧美的体育教育很发达，但并不完全适用于我国国情，在我国的社会模式和体制下，我认为中国的体教融合应该是一个借鉴欧美先进体育教育理念的“新型的举国体制”，走出一条属于中国自己的体育发展之路。

我们不可能脱离出我国国情，也不应该抛弃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都是在现有体制下出现的，也就应该在现有体制下进行解决，也能够在现有体制下进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