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喜剧监狱”:熬最长的夜,做快乐的节目
工作日晚上6点钟,属于“喜人”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观众入场、核对信息、就坐,主持人暖场、介绍打分规则,演员后台试音。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展演正式拉开帷幕。
在《喜人奇妙夜》每次录制前,这样带观众的展演会进行10场左右。娱理工作室当晚也围观了一场。整场结束时已至深夜,观众离场、回家,演员们重新回到米未公司里,收取意见,接着打磨手中的本子。
喜剧创作,是漫长且痛苦的。
特别是看过两季《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后,吃过见过的观众也抬高了对“喜人”的期待。
难的还有,不同于米未此前代表作——《奇葩说》《乐队的夏天》,《喜人奇妙夜》几乎要打通Sketch的整条“生产链”,需要自己培养选手、传授素描喜剧的创作方式,再进入综艺录制,而非从已经成熟的辩手或乐队中邀人参赛。这无疑让节目的制作门槛变得更高。
如今,只要踏进米未的办公区,一眼就能看到柱子上贴着“喜剧监狱”四个大字。这个称号早在“一喜”时就被选手赐予,沿用至今,经久不衰。
作者拍摄
《喜人奇妙夜》先导片里有一个场景是“距离录制30天,导演组的第52次策划会”:作品还差一半,服装、置景、道具都来不及安排,艺人档期也没谈好。
见到总制片人李楠楠时,娱理很好奇这个片段有几分真实、几分夸张,当事人回答很直接:“基本就是现实的精简融合,每天都是那个着急忙慌的样子。”
从时间维度来看,《喜人奇妙夜》的项目周期并不短——去年11月中旬启动,今年6月底上线,预计9月收官。
再从选手的选拔和培养过程来看,时间则被拉得更长。早在“二喜”结束时,米未就切实感受到喜剧人才的紧缺,很快在内部筹办起“笑花喜剧团”培训班。
所有热爱喜剧的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演员都可以报名“笑花喜剧团”。“我们希望通过这里的培训,让大家能够了解一些Sketch基本的创作原理,然后在培训里面做出作品,再在这些作品的修改过程中,找到哪些是有可能进节目的。我们很清楚也接受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据李楠楠介绍,“笑花喜剧团”自2023年1月启动,共面试了演员、编剧约3600人,这意味着筛选和培训的体量是巨大的。
一般来说,进入“笑花喜剧团”的前两天是学习一阶课程,而后进入创作、排练的阶段,第五天可能就要上展演见观众。展演过后,观众的喜爱程度是留下与否的唯一标准,不行的继续打磨作品,行的进入二阶课程。
很多《喜人奇妙夜》的选手,其实在“二喜”筹备时就来过米未Workshop(与“笑花喜剧团”是一回事),比如“小品王”何欢、“双高胎”兄弟高超和高越。
“何欢其实在‘二喜’的时候就把能上的课都上了,在Workshop磨合了大概三个月,只是限于当时作品本身的表达找不到合适的落点,和一些搭档的问题,所以主动放弃了。
我觉得何欢是一个非常较真的演员。你会发现他在整个排练过程中,对人物、对戏都是一股脑地钻进去,尝试各种方法让它更好。到了今年,他碰到了吕严、邓帅,三个人各有各的长处,放在一起就有了新的视角、新的思路。”
高超和高越也参加过“二喜”的选拔,当时还比较青涩,已经有的一些经验搬到舞台上还不够适配。《喜人奇妙夜》开始筹备时,兄弟俩很早就加入了“笑花喜剧团”,继续学习、打磨作品。
“上节目之前,高超和高越积累了大概6000场的线下演出经验,到各种各样的地方演,还做了喜剧短视频,也是不断在锻炼自己的喜剧能力。这次再来到《喜人奇妙夜》的舞台才会有一个变化。喜剧演员的成长就是需要一个这样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德云社的阎鹤祥主动从嘉宾变为参赛选手。
起初,节目组想邀请阎鹤祥作为合作赛嘉宾,加上他本身和“四士同堂”的松天硕合作过,两人都来自曲艺界。结果有一天,阎鹤祥突然给松天硕打电话,问能不能也来参加《喜人奇妙夜》。导演组一开始都不太相信,赶紧去联络,才发现对方是真心想要来参赛。
“你别看阎鹤祥现在四十多岁了,他其实是一个童心特别强的人,每天在看漫画书,然后做一些很‘幼稚’的行为,没有被所谓的年龄、地位困住。他就是觉得,反正我说相声也是喜剧,能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创作方法、有没有能学习的就很好,我觉得这种开放和不断学习的心态也是很珍贵的。”
与海外学院化、链条更加完整的喜剧演员培养体系相比,米未的“笑花喜剧团”几乎是从零开始种树,没有可以借鉴的标准样本。李楠楠觉得这事虽然很难,但也有好的一面。
“大家都是新鲜的人类,会带着自己很真实的生活感受来到这里,也有很真实的诉求和动力,要么是很热爱喜剧,要么是很想通过喜剧表演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我觉得这都是非常好的。”
一个明显的趋势是,今年《喜人奇妙夜》的“老喜人”比例远高于“二喜”时。
大锁、刘思维、吕严、张祐维、闫佩伦、刘旸、松天硕、李逗逗、酷酷的滕、王天放、雷淞然、张呈、苗若芃、罗圣灯……有细心的观众发现,在《渡口》中表现出色的朱美吉也早就来过“二喜”。
老选手纷纷再战,不免让人好奇是不是新人培养过慢、人才储备不够了?李楠楠否认了这个观点。
“我们并不觉得‘喜人’要被用新、老区分。来到节目的每一个人,都是对喜剧充满热情的和坚定想做这件事的人。因为只有这份热爱和决心,才能支撑他们熬过创作的艰难。
我们其实不是一个选秀节目,你来刷一波热度就走了,回来就意味着要真刀真枪地在这儿熬8-9个月。没有坚定的目标,没有热爱喜剧的心,是做不到这件事的。能来到这里的大家,在这一点上其实是不论新老论决心的。”
对话的当下,大锁就正在“痛苦中”。
相比第一次亮相的新人,老人的新鲜感会有不足,加之《偶像服务生》《时间都去哪儿了》等爆款作品在前,观众对大锁再度归来的预期一定是更高的。在李楠楠看来,老人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扛住这份审视和压力。
“大锁是今年第一场录制第一个节目,现场效果非常爆炸,但是放到网上之后大家评价不一。因为大家在心里对他打分的标准,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节目组的标准又是怎样的?如何保证内部对喜剧的评判和观众是一致的?李楠楠的回答很简单,一切都交给观众。
内部创排是第一步。演员和编剧、创作指导、表演指导一起一轮轮地聊点子,一次次读稿,然后进入排练。排练的成果由来看展演的观众们评判。
李楠楠告诉娱理,每次录制前,10场左右的展演会迎来约500多位观众,皆由节目组在报名库中筛选,性别相对平均,年龄集中在18-35岁。“我们会在样本上面追求一些平衡,不至于让展演的成绩和节目播出后的反馈有太大反差。”
但创作总会有起有伏,又要怎么保证每一期都有令人惊喜的作品、避免节目“开天窗”?
听到这个问题,李楠楠无奈地笑了:“我们现在就在你说的这个阶段。”
“说实话,三天前我还觉得这次要开天窗了,现在又觉得好了一些,又出来两个(本子),又有了一些新的点子。只能说,我们用尽所有时间和力量努力让作品一点一点变好,每天都好一点,直到录制。有些作品到上台前一刻还在排练、修改,但是至于最终能变得多好,只能看命,我们能做的就是一直努力、不放弃。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节目的筹备期会很长,因为我们想在时间相对充裕的时候让选手多积攒一些点子,比如每组至少积攒两个本子和一些成立的点子再进入录制。越往后会越难。”
《喜人奇妙夜》开播,观众不免会拿去和“一喜”“二喜”比较。
很多人都在期待能超越《进化论》的作品,或像“刘波刘海留疤”一样破圈的爆梗。某种程度上来说,节目组和观众的期待是一样的。
“我们当然想做一档破圈的爆款综艺,米未的目标一直是这样的。”李楠楠说。但落地到具体的每一环节,能做的也只有让眼下的本子越改越好。
从《奇葩说》算起,这是李楠楠“熬夜最多的项目”。
“我已经连续熬夜三年了,基本上每天4:00睡觉,12:00左右起床,你看我眼皮已经完全包进去了,现在是N眼皮,这是一个让人加速衰老的节目。”
她笑着调侃道:“其实他们还能‘出狱’,我们可是出都出不去啊。”
喜剧节目做到现在,李楠楠发现自己有了变化,不再去为未来而焦虑。
“做‘一喜’‘二喜’时,我常常陷入巨大的焦虑中。但是这一回变了,你知道焦虑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当下发现问题、指出来,找到方法让他们变好。抱着这样的心态,确实关注当下会让人轻松一些,不然我们也没法‘出狱’,不能一直这么焦虑下去。”
在她看来,观众对节目有一定的预期很正常,这样也能鞭策所有人推陈出新、不断进步。“从本质上来看,影视作品中那些奏效的故事模式,全部列出来可能都不到100种,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些框架里找到自己新鲜的角度。”
当然,同一类型的节目持续不断地做下去,也只会越来越难。何况让人发笑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或许正因为这份难,让米未决定要扎根喜剧赛道。
近几年,马东在很多公开场合都强调“传递正向情绪价值”。此前接受娱理专访时,他也聊到让人快乐这件事从来没有容易过所以才有价值,米未要做的是“难而正确的事”。
“我父亲那一代人,信奉人的价值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让自己身边的兄弟姐妹、喜欢看综艺的打工族,中午干饭的时候能有一个下饭综艺乐呵乐呵。”马东说。
做《喜人奇妙夜》的过程里,李楠楠也更加坚定了把喜剧节目做下去的决心。
因为身在其中,她更清楚每一个本子从无到有的过程,见证了一个个很小的点子一步步走上舞台,收获无数观众的欢笑和喜爱。而在这中间观众获得了快乐,演员也获得了自信,这让她觉得团队在做一件“有功德的事”。
就像《回音山谷》的起点,起初只是因为龚英杰的回声模仿特别像,由此扩写,最后创作出了一个朴实、动人的喜剧作品,播出后也引发诸多网友对青春友谊的讨论。
“马老师说得对,要做难而正确的事。现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很辛苦,如果你能做一些事情,真的可以触达到很多人,能为他们带来一点笑声和一些休息放松的时刻,我觉得就很值得了。
正向情绪价值,说白了就是快乐。没有人会拒绝快乐的,每个人都需要它。”李楠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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