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子玥《录梦人：用梦想改变世界》- 胡渐彪（中）

“我的梦想就是一辈子打辩论，但是辩论于我来说，其实和打麻将也没什么两样。”——胡渐彪

 “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是一个非常遵守校规的学生，遵守到什么程度呢？在马来西亚男孩儿都喜欢从树上抓一种吃苍蝇的叫“蝇虎”的小型跳蜘蛛，抓住后饿它两天，然后互相斗蜘蛛玩儿。当地男生都是怎么抓的呢？就是把树叶一包连着叶子里面的蝇虎一起抓包走。我在旁边看的就很气，心里想怎么可以破坏学校的一片树叶子啊？更不要说考试作弊呀这样的事情了。”

没想到胡渐彪童鞋是这样一身正气、义正言辞的孩子。

“你觉得你是个眼里融不进半点沙子的人吗？”我笑着问

“也不是，是我有价值洁癖，凡事价值判断优先。”胡渐彪非常迅速的回答道

“嗯，好吧~”对于胡建彪的这种说话方式，我居然开始感到有点习惯了：“所以媒体人这份工作是如何改变你的价值观的呢？”

“一个媒体对某一事件的报道，虽然基本事实不变，但是所选择放大的那个曝光点，是完全可以左右大家的价值观和判断的，甚至可以左右这个社会事件的发展动向。”胡记者一语道破天机

“即使这个被抓取和放大的点其实和你本身原有的价值观相冲突？”

“这是很有可能的，比如同样是工厂火灾，一家媒体的新闻标题是某工厂一夜大火厂房被毁老板投诉无门坐地哭诉破产经历；另一家媒体的是无良老板强迫工人彻夜加班过度疲劳导致厂房大火一人死亡五人严重烧伤。你觉得哪个标题做的更具新闻性？哪家的报纸更好卖？或者点击率更高呢？”

“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立场嘛，抓取的事实片段不一样，放大的切入点也不同，受众开骂的对象不一样。第一家可能每年跟政府纳的税费太高了吧，第二家是不是老板的保护费没按时交齐吧。但如果光看标题党的话，可能是第二个，因为这个立场所带到的受众面更广。”

“对了！所以你看一个新闻标题本身就是有立场的，而且这个标题要把舆论导向到可以让所有受众开骂，或者使人们找到发泄愤怒的炮火要攻击的地方。” 胡老师谆谆教导道：“媒体人这第一份工告诉我，事实本身虽然是最重要的，但你依据事实之上所要引导别人的那个发泄点才是最关键的。”

“你作为《奇葩说》的幕后辩题策划人和辩手培训师，这个节目里面所有辩论题目也都是秉持刚才上述的这个原则来进行话题筛选了吗？”

“当然不是啦~”胡渐彪学长用马来西亚普通话回答道：“除了受众这个点之外，还有内容的实用性是第二考量标志。当然这个标准是从我的第二份工再次颠覆我的价值观提炼出来的。”

“第二份工是从政做议员吗？”

“不是，那是第三份工，第二份是一家国际数码产品公司市场部的产品经理，主要从事市场策划工作。”胡经理纠正道：“这份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根据产品特性结合该产品过往销售数据，分析制定出该产品未来的营销策略。这是一份完全以功利为结果导向的工作，一开始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来说，凡事功利优先的衡量准则意味着必须再次彻底转换一种思维方式。”

“那么转换思维模式过程中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第一天上班，上司给我一大堆销售数字，老实讲我看了跟没看一样，因为对市场运营没概念，我还是在用原有的思维模式跟老板讨论销售报告，结果他就对我咆哮道：“You must stop obscenity now!（笔者案：你必须现在就停止意淫！）”老板都是非常实际的，他们只关注市场需求，只看结果就是产品是否能够赚钱，与此无关的任何问题都是浪费他的时间，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转换成他的 思维模式，就学会了什么是定价性产品，什么是销售性产品，长尾效应里零散个性小量的尾部需求聚合在一起是如何牛B的把头部内容干掉的，顾客让渡价值（作者注：Customer Delivered Value）又是什么？这样一来，每个月一组的销售数据在我眼里不再是一个个数字，而是我一眼就可以从中看出来，这个产品销售寿命还有多长？什么样的销售渠道最合适？还有多大的销售潜能？”

“厉害~“我已经听的一头雾水了，只好问点我能听懂的：”我看到网上经常会有人问你：“学长、学长，我毕业后应该选择什么职业如何发展？”这样的问题。“

“很多学弟学妹这样问我，那我就告诉他们：“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和效果，就得付出什么样的成本，任何决定都有成本，你先把你所能够付出的成本告诉我，然后才能决定你是否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第一季《奇葩说》里面我们看到一个特别耐人寻味的辩题就是是否该炸死贾玲去救大家的问题，那一集可以说是整个节目的转折点，从一个深陷感情泥潭的混乱状态之中，逐渐摸索出了马东所说的我们是一个做内容的公司的希望，那么这种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真实遇到的情况对观众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是我的第三份工再次颠覆我的价值观可以解答这个问题的地方”胡议员继续诲人不倦道：“从政看起来是一份很有面子的工作，其实在马来西亚议员的工作大部分时间就是要和你的选民沟通，当你明明知道这个区的选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为了保持自己的政治形象，拉到选票，还得堆起一张笑脸，亲切的走上前去和敌视自己的人热情的握手。世界上还有比这种工作更贱的吗？”

在说到“贱”这个字的时候，建彪眼角和眉头周围所有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这些深陷的皱纹好像老太太穿的百褶裙摇身一变变成了秀场上的流行趋势，什么款式的衣服并不重要，看谁穿才重要。

2008年的胡渐彪花了半年时间，代表马华党以候选人身份参选白乐镇州议员，最后被民主行动党候选人谢永贤医生以一万五千多张票击败。我想到每到大选季那些在火车早高峰的时候站在悉尼各个主要火车站入口处，在形色匆匆赶火车的人流中，身穿笔挺的套装满脸堆笑亲自散发传单的澳洲议员候选人们。

“除了必须面对选民装之外，从这次虽然失败的从政经历中还得到什么乐趣吗？”我问

“乐趣谈不上，就是对自己能够在四面皆敌、人人都厌恶的这种情绪，还能挺得住自己的自我认知，对于这样的一个心理状态还蛮自豪的。当时我竞选的那个区的路灯不多，所以夜间照明情况不是很好，所以该区的夜间治安就一直是个问题。我们就做了一个民意调查，每个人都欣然签名同意了这项计划。”

“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们团队好不容易上报议会批准，然后又筹集到资金，去具体实施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贼把刚装好的路灯都砸了？”

“哪儿有那么严重啊”

“那是因为什么？”

“是没有一个居民愿意当局把路灯装到自己家的门口。”

“是吗？！这真是没有想到”

“于是我得到我第三条颠覆我过往价值观的社会经验值。”讲到这里，胡渐彪学长突然停住，空气里顿时一片空白，连回音都消失在不远处教堂的晚钟声里。

生活在碎片化信息爆炸的现代人，AI人工智能最终将毫无悬念的主导不远的未来人类生活的当下，每个人的大脑和视线总是有一种被填满太多的饱胀的油腻感。

在你的生命中可曾有停顿的时刻？而我们生命中又有多次会停下来？哪怕只是片刻？

那些没有墨点晕轮而开的留白，那些花开了却于无声处的寂静，在这采访骤然而停的瞬间，我停笔，用笔尖细细地研摹着快要写完的一整本笔记本自己金蛇狂舞无人可以辨认的笔录和勾勾画画地字迹。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这么厚的一本采访笔记都已经写满了，我已经采访了这么的人，我不禁想。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在做大事的时候，是无法只用功利来做绝对判断的，能动好过不动，不动就是一潭死水。很多事情都是先做起来，在行动中才摸索出规律才知道结局的。所以让它动才是最重要的。”

动或不动，难道所有人的结局不是都一样吗？伟大的人可以在世界上留下传世作品和自己的传奇，普通人留下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然后所有人都尘归尘土归土。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历史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功利的事情。

一个物种或一件事如果不符合这种功利的准则，那就必然一定符合了另一种功利的需求，否则，就会被自然淘汰。如果有人在做一件完全不符合大自然功利学或社会功利学的事情，那么那个站在桥上爱看热闹的小胖子的眼袋不是就白割了吗？我心里这样想，说出口却是 ：“怎么样才能决定一件事情是否值得去行动呢？”

“通常判断一件要不要是去做我会问自己三个问题：第一、如果不做，今后会不会后悔？第二、如果做了之后失败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能否承担得起这个最坏的结果？第三、如果失败了，把任何失败后的东西收集起来，能够为自己做什么用途？也就是说通过失败，还能积累到什么成功资本？”

我渐渐感到了听胡渐彪这样逻辑超级清晰的人说话的好处了，任何问题都能梳理的如此清晰通透，层层递进，没有一句废话。“所以你做了，为了打辩论来到中国，还记得第一次去中国是什么时候？”

“是99年，代表马来西亚参加国际大专辩论赛，夺得亚军、优秀辩手奖。同年又参加全国大专辩论赛，夺得冠军和最佳辩手奖。2003年又去了一次，接着2012年5月去珠海比赛，结果输给陆一鸣，那一场我们是输的心服口服。”

“99年，你才22岁，现在40岁，会有中年危机感吗？”

“我在29岁时的一个晚上，做噩梦惊醒，因为那个时候觉得30岁好像是一个非常让我纠结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可是现在我都40岁了，中年？什么鬼~”胡渐彪咧开嘴笑道。

胡渐彪是个公认的工作狂中的狂中狂，邱晨执中他们都集体微博抱怨自从他来了之后大家都一直忙到临晨三点，半夜在客厅沙发上打呼都能听到房间里面谁讲了什么话。

10月24日是他的四十大寿，就连一直以为他是个专门为工作而设计的AI智能机器人的邱晨，也忍不住感叹：“今天1024是世界程序员日，以为你@胡渐彪果然是只AI......看到你笑的像个40岁的孩子，感觉你真的是个人呢（各种动物）祝你生日快乐噢（肌肉）。”

我也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他消瘦沉默的脸在下午这昏沉的日光中呈现出一种大理石雕像般近乎完美的模糊剪影，并且渐渐地和另一个巨大的身影重合起来：

“He entered on the path he had marked for himself;

A more resolute, indefatigable pioneer never wrought amidst rocks and dangers. 

Firm, faithful, and devoted, full of energy, and zeal, and truth, he labours for his race; he clears their painful way to improvement; 

He hews down like a Giant the prejudices of creed and caste that encumber it.

He may be stern; he may be exacting; he may be ambitious yet; but his is the sternness of the warrior Great heart, who guards his pilgrim convoy from the onslaught of Apollyon……

His is the ambition of the high master-spirit, which aims to fill a place in the first rank of those who are redeemed from the earth---who stand without fault before the throne of the God, who share the last mighty victories of the LAMB, who are called, and chosen, and faithful.

St. John is unmarried: he never will marry now.

Himself has hitherto sufficed to the toil, and the toil draws near its close:

The last letter I received from him drew from my eyes human tears, ……

 his mind will be unclouded, his heart will be undaunted, his hope will be sure, his faith steadfast，his own words are a pledge of this……

Amen; even so come, Lord Jesus!”

即使只有一只小羊羔迷途走失，上帝的牧羊人宁可让这群羊在严寒中忍受饥饿的痛苦考验，自己生命危险和有可能牺牲整个羊群的风险来拯救它，引导它们一个都不能少的来到圣地，直到他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光荣的站在天父的宝座前。

这样考验人性的桥段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不同电影里反复出现，Big Hero 6 （2014） Hiro 和他超人小分队的小伙伴们联合行动几度生死，为了拯救被困在teleportation portal的异度空间里一个睡美人——邪恶博士的女儿Abigail。

而事实往往没有故事里那么常常好运相伴，如果很不幸，你就是那一只倒霉的小羊，又没有任何人来拯救你，那该怎么办呢？

胡渐彪父亲在自己费劲心血的工厂烧毁后，全家不得不举债卖废铁挣三餐的日子里告诉儿子们：“人生际遇无常，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你能控制的是即使命运让你去拾荒度日，你还是立志的告诉自己，我就是要做一个在拾荒者里拾的最快最好，最有效率最有眼光的一个，这才是人生。”

“我对父亲的这段话印象深刻，我认识到：人生不需要自怨自艾，即使在最孤立无援的状态也必须清醒而理智的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帮助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人要学会自我救赎。”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胡渐彪就是怎样炼成的。

(To be continued )

忆子玥

于海上悉尼·一态书屋

2017年11月29日

12月16日修改完毕

版权声明：《录梦人》为忆子玥原创人物故事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在今日澳洲APP人物专栏独家首发。特此声明。

作者简介

忆子玥，旅澳华人女作家。微博：@忆子玥，公共微信号：忆子玥

身高：1.75米。江苏南京人。太阳星座：天秤座。

已出版古典奇幻小说《橴月亮》，已完成科幻小说《爱奥尼克斯之谜》。正在撰写现代都市爱情奇幻小说《Farewell，北京》。

自幼习学美术、钢琴、声乐、舞蹈。先后就读于宁海中学高中美术班、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设计与表演专业、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工艺美术与教育专业、北悉尼美术学院油画专业、新南威尔士大学美术学院设计学专业。多年在海内外担任艺术教师。

热爱阅读与写作，除小说外，还写有大量散文如《小睡莲》、《致童年小伙伴的一封信》、《春夜里的紫月亮》等；诗体短小说《二月的最后一天》，《遂雨而爱》。

此外大量古体、新体诗词如《蕡酒词赋》、《问紫藤仙人大归隐何处》（七律）、《明月出山涧》（七绝）、《明月千古》（五言）、《春夜雨紫藤居》（七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