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拼死抗争合法堕胎权利,却还是只能离胜利一步之遥…(组图)
两月前,爱尔兰女性堕胎权公投曾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无数人从世界各地回到爱尔兰为女性对于身体的选择权斗争,
最终赢来了一场热血又感人的胜利。
然而,并不是每一场斗争,都能有一个让人激动的美好结局。
对于昨天的阿根廷支持女性堕胎权利的人而言,
他们通过长久的斗争换来了一份希望,而这份希望最终却没有成真:
阿根廷国会参议院,最终以38票反对比31票支持,驳回了“堕胎合法化”的法案。
在这场16个小时的马拉松式辩论中,
仍然有议员在说“婚内强奸不算强奸”;
仍然有天主教会在极力游说国会,以“上帝的名义”威胁同意堕胎的人;
仍然有人在说堕胎就是在杀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虽然这次国会投票结果,让支持堕胎权利合法化的阿根廷女性倍感受挫,
但是,这次激烈的讨论也将他们斗争路上遇到的问题,展露得更加清晰。
对于他们而言,希望还在,斗争并不会停止....
【一片有信仰的大陆,不该支持堕胎?】
堕胎,也就是终止妊娠,
对于很多女性而言是一种痛苦但无奈的决定。
关于堕胎的定义和限制,在不同国家不同时期,总是存在大量争议:
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女性才有权利选择堕胎?
在怀孕的哪个阶段以前堕胎,才不会被视作谋杀?
女性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利,到底应不应该包括堕胎的权利?
这些都是关于堕胎的争论焦点。
但总体而言,在强调个人对自我身体基本的支配权的时代,
合法堕胎权利也被认为是女性的一项重要人身权,
正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和认可。
可是,对于很多有着浓厚的宗教氛围的国家而言,
堕胎权利依然是一个没有太大议论空间的话题。
下图是世界各国对堕胎的限制区别地图。
颜色越偏绿色,对堕胎的限制越宽松:
比如中国、美国、加拿大、俄罗斯、澳大利亚等,
都被归类为“最宽松”的那一类国家.
在这些国家,堕胎已经是合法化了的,女性可以根据自己的自主意愿选择终止妊娠。
像是英国、印度、日本这样的国家,限制就稍微严格一点,
有更为详细严格的堕胎的条件,
但总的来说女性是可以主动获得合法堕胎权利的。
比如英国女性可以在怀孕24周以前,在经过两位医生的同意后,自主选择堕胎。
怀孕24周以上时,只有严重威胁到女性生命,或胎儿有重大缺陷时,才能申请流产。
但是,在拉丁美洲,对堕胎限制能够算得上宽松的,将堕胎合法化了的,
只有乌拉圭和古巴。
其余国家,无一不是对堕胎有着严格的限制,甚至可以说是惩罚。
比如在萨尔瓦多,女性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允许堕胎。
不管是胎儿是否威胁孕妇生命,
不管孩子是不是强奸或乱伦情况下怀上的,
不管胎儿是否有严重畸形,
只要是堕胎,一律不准。
而医生有责任上报任何想要堕胎的女性,法律也会对堕胎的女性判刑。
这样也意味着,很多意外流产的女性,
也有可能面临“非法堕胎”的指控,被关押判刑。
萨尔瓦多在全世界可能是一个极端,但在拉美却没有那么突出:
97%的拉美女性,都是生活在严格禁止堕胎的环境中。
为什么一整片南美大陆,对堕胎都这样反对和严格?
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南美洲浓厚的天主教氛围。
根据最新的latinobarmetro调查,
截至2017年,阿根廷有76%的人口是基督徒,
细分的话,有66%属于罗马天主教徒,10%是福音派教徒。
(但也有机构统计,阿根廷实际的天主教徒占到总人口的92%左右。)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根廷的浓厚宗教氛围,
对社会产生的影响也是涉及方方面面的。
根据天主教教义,堕胎是有罪的,也是违背上帝意旨的。
反对堕胎,就是珍爱生命的权利,也是保护最弱小的婴儿的方式。
当一个天主教徒,本质上来说就不应该支持堕胎。
所以对于有着大量天主教信徒的阿根廷而言,
长久以来堕胎都是被污名化、罪化的,也是非法的。
除非是严重危及孕妇生命,或被证明是强奸导致的怀孕,
不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什么阶段,一律不准堕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前路依然疾风骤雨!】
法律禁止了堕胎,却禁止不了每年大量女性堕胎的需求。
就算并没有和自己的生命相冲突,
就算并不是强奸导致的怀孕,
对于个体而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让自己没用办法承担生育子女的压力和责任,从而需要终止妊娠。
既然法律不准,那就只能寻求非法堕胎的帮助了。
根据阿根廷卫生部的估计,
每年阿根廷寻求非法药物流产、手术流产的秘密堕胎,
就有354000起(根据媒体统计是45万起),
同时,非法堕胎过程中造成的并发症,也成为了引起阿根廷孕妇死亡的主要原因。
也许对于她们,有人觉得并不同情:
“知道非法堕胎有风险还要去,那不是活该吗?”
但是,这个困境并不是她们自己造成的:
对于她们而言,继续怀孕、生下孩子本身就已经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了,
如果不是国家禁止堕胎,她们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选择流产呢?
这样的局面在阿根廷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女性们对不能拥有堕胎权利的不满一直在积压。
伴随着对性别不公、家庭暴力的反抗运动,
寻求堕胎合法化已经成为了阿根廷的社会热门话题。
尤其是在2015年,一名14岁的少女因为怀孕无法堕胎,被男友残忍谋杀了后,
呼吁反对家暴和女性堕胎权利合法化的社会呼声,开始更加响亮。
终于,在今年5月,爱尔兰开始对堕胎合法化法案进行公投后,
阿根廷的支持堕胎权利组织也备受鼓舞和期待地,推进了一场国民大讨论。
6月,“堕胎合法化”法案推被入了国会辩论投票的议程中。
他们满怀憧憬,也带有忐忑:
阿根廷女性,会最终像爱尔兰一样,赢得合法堕胎权利吗?
【首战告捷,胜利在望还是功亏一篑?】
2018年6月14日,阿根廷“妊娠14周以下堕胎合法化”的法案,
终于进入到了下议院讨论和投票表决的时候。
阿根廷国会外,城市的街道上,
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起,观看者辩论的直播,焦急地等待着投票的结果。
一开始,这场投票在外界看来,通过的概率并不大。
毕竟,在一个天主教徒占了人口的绝大多数的国家,
要通过这项法案,对很多人而言代表着背弃他们的信仰。
所以,所有投支持票的议员,都要承担被天主教徒的选民们抵制的风险。
但是这场投票也不能说一点胜算也没有:
过去的几个月里,大量的由民间女性权益团体组织的聚会、游行,
向全阿根廷人都传达出了他们要争取“堕胎合法化权利”的坚定信心,
并且也将这种权利和日益受重视的两性平等话题相结合。
在很多人看来,“堕胎合法化”已然成为了一种对女性权益、对人权的维护。
在经过了总共长达22小时的辩论后,
阿根廷下议院以129票支持,125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了“堕胎合法化”法案。
虽然票数非常接近,支持方几乎是以很微弱的优势通过了法案,
但这一结果公布后,依然让无数女性在国会外激动得哭了出来,开着香槟庆祝。
因为这个结果,在几个月前,完全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们没有想到,几个月的运动和呐喊,
最终真的能够有用,真的能够引得多数众议院议员的支持。
一时间,支持方的欣喜和激动难以言喻。
虽然法案最后生效,还需要参议院的投票通过。
但下议院的胜利,让所有支持的人都倍感信心。
这种信心和激动,也感染了拉美其他国家的支持堕胎合法化的人士。
来自墨西哥、巴西、智利等周边国家的民间组织,也都开始声援阿根廷的这场大辩论。
虽然他们本身的国家或许还有着更为严格的堕胎限制,
但是如果阿根廷能够突破这种限制,对于其他国家的人而言也是一份希望啊!
然而,129比125的微弱优势胜出结果,
也预示了接下来两个月辩论的艰辛和困难。
仍然有大量的反堕胎人士和组织,
在以同样坚定的信念,反对着“堕胎合法化”法案。
明确发声发对的人中,还包括了影响力巨大的教皇。
【宗教的阻力:是宗教信仰还是人道主义?】
阿根廷强大的天主教会, 在阻止堕胎合法化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现任教皇本人是意大利裔阿根廷人,
对于他的祖国的这场“堕胎合法化运动”,教皇本人一直很关心,
他在3月份发出一封信,呼吁人们“捍卫生命和正义”,保留阿根廷目前对堕胎的限制。
根据Clarín报纸,他还曾亲自要求反堕胎的立法者去游说他们的参议院同事,拒绝通过该法案。
同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大主教马里奥波利,
也在参议院辩论投票的前一晚在大都会大教堂举行聚会。
并公开表示:
“(反对堕胎)并不是出于宗教信仰的原因,而是出于人道主义。
因为关爱生命,是最重要的人权,是国家的责任。”
这一号召的影响力,是不可忽视的。
许许多多阿根廷公民都响应了这一号召,用同样澎湃的热情在反对堕胎合法化:
现任的参议院,具有强烈的宗教信仰的阿根廷前教育部长埃斯特班·布奇就明确表示:
“就算能够在合法手术中堕胎,堕胎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让阿根廷不再有堕胎。”
还有一部分本身支持合法化的议员,也受到了宗教压力:
参议院议员佩德罗·瓜斯塔维诺说,
他收到了无数的“以上帝的名义”对他支持堕胎合法化的行为,进行侮辱和威胁的信。
随着最终投票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场“堕胎合法化”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对于支持堕胎合法化的人士而言,前路艰难重重,取得胜利之路,并不乐观。
【15小时辩论:是政治博弈还是信仰冲突?】
8月9日,阿根廷国会参议院关于“是否准许怀孕14周以下孕妇进行合法堕胎”的辩论和投票开始了。
这场辩论时长超过了16个小时,许多议员表达的观点都充满了争议。
佩德罗在辩论中公开表示,
自己曾被天主教会大力游说,自己不得不到处“躲避十字架(的压力)”,
最终还是选择投了支持法案的一票。
佩德罗的“遭遇”,让很多反对国家宗教化的人感到非常气愤。
因为在他们看来,作为一个现代国家,
阿根廷应该努力寻求政教分离,而不是让教会来干预国家大事,
更不用说是允许教会直接针对议员,进行一对一地游说了。
(支持“堕胎合法化”的人穿着《使女的故事》的衣服,
抗议将女性看做生育工具,不给予堕胎权的宗教文化。)
但反对派议员引起的讨论,也同样激烈。
参议院议员Rodolfo Urtubey在辩论中认为,
婚内强奸并不符合强奸的经典定义,
因为在他看来,婚内强奸并不总是涉及暴力的。
这个观点不仅让很多本来就反对“除了强奸不能堕胎”限制的人感到惊讶,
更让很多反对家暴的人士表示不满:
难道消除强奸和家暴的方式,是改变对强奸和家暴的定义就行了吗?
难道只要结婚了,不管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只要怀孕了就不能选择堕胎了吗?
就在这样激烈讨论的氛围中,辩论持续了16个小时。
其中的观点,已经不再限于“堕胎合法化与否”了,
还包括了大量的阿根廷目前正在面临的政治问题。
包括如何防止家暴、促进两性平等,如何维护国家立法的公正性,如何对待宗教和世俗观点的冲突等等。
最终,这场辩论,以38票反对比31票支持,2票弃权结束。
其中,女性议员支持和反对的票数相等,男性议员反对的24票,支持的17票。
参议院最终还是驳回了“堕胎合法化”的法案。
国会外,反对堕胎的人士爆发了欢呼。
反对堕胎的活动家面对采访非常激动:
“我们很高兴能看到我们的社会,是建立在一个如此重要的基本原则上的:
那就是要保护最无助的孩子!”
一边欢喜,另外一边就有忧愁:
她们曾经在胜利的边缘徘徊,
曾经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
曾经满怀希望地等待结果,
但这一晚,她们只有在彼此的怀里互相安慰.....
【希望常在,来年再战!】
这次国会投票结果的不如意,就代表“堕胎合法化”运动的失败和结束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虽然经过这场大辩论和投票后,阿根廷的法律依然维持现状,没有改变。
但是,所有支持堕胎权利合法化的活动人士都相信,
这次投票的失败,并非毫无意义:
“事情不会永远不变,这个五个月的法律辩论,已经改变了我们的社会。”
因为所谓的成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每一次激动人心的胜利前,都会有无数次挫折。
而这些挫折,都会给之后的斗争带来更多的经验。
就像阿根廷这场持续数月的从国会到民间的大辩论,
并不是一场“无意义的争吵”,
而是不同的社会观念的交锋,是想要解决现有社会问题和矛盾的一次尝试。
另一方面,这次投票也让阿根廷的民众们更有信心,
相信社会的舆论和压力,是能够督促政府进行改革的。
包括阿根廷总统毛里西奥·马克里,也肯定了这是“一场成熟的议会辩论”,
并表示,随后这种辩论也将继续进行,
明年政客们还可以再次提出对“堕胎合法化”法案的投票。
在明年再次投票前,
政府会制定政策,增强学校的性教育,并提高人民获得避孕药具的机会。
现任参议员,也是阿根廷前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也说:
“这项法律也许不会在今晚投票通过 ,也许不会在明年投票通过,
但它将在一年又一年的讨论争取后,最终获得批准的。”
或许,克里斯蒂娜的观点,正是阿根廷、乃至拉美争取女性完整的自主权、争取堕胎合法化权利的一个胜利的关键之处。
她曾经表示,她并不是一个支持堕胎这件事本身的人,
但是,现在的她认为,将堕胎作为一种选择,应该是女性的一种权利。
没有人,包括堕胎过的女性本身,会鼓励堕胎,希望堕胎,追求堕胎。
但是在危及时刻,在个人命运和怀孕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时刻,
在女性的个人意志和怀孕产生强烈矛盾的时刻,
合法的、安全的堕胎,应该成为女性们的一种选择。
在这次大讨论中,在每一次关于堕胎权利合法化的辩论中,
支持的人并非都是怀孕过,或者将要怀孕,或者正在怀孕想要堕胎的人。
她们不是在为自己争取,而是在为整个女性群体争取。
她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种对于自己身体的自主的权利:
有生孩子的权利,也有不生孩子的权利,并且是完整的权利。
也许,她们所期盼通过的这项法案,
对于她们中的很多个体而言,一辈子都用不上。
但是,这项法案背后所传达的观念,却是在时时刻刻影响着她们的生活:
合法堕胎权的通过,是女性能够拥有完整的人权的一部分。
女性不应该在与生育问题相关的领域,被当做一个载体、一种工具,
无论什么时候,女性都首先是一个拥有完整人权的“人”,
而并不是天生无私,为了胎儿就该牺牲个人一生乃至生命的“母亲”。
这一次,阿根廷支持堕胎合法化人士,离他们渴望的结果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之遥,不会是一种擦肩而过。
或许不久的将来,明年、后年,
他们终会赢来自己渴望已久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