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中曾经订婚,蜜月期5年已隔世!”澳前驻港外交官:“因为美国亲戚们反对”(视频)
5年来,澳中关系逐步走向低谷,而这一切在新冠疫情爆发后更是跌至冰点。两国关系如此之差,以至于许多人回想起两国关系曾经有过的“蜜月期”时,感觉竟是恍若隔世。
是什么让两国关系走到今日这一步?中国对澳洲的未来真的造成威胁吗?亦或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日前,悉尼大学客座教授、前澳洲驻香港总领事梅卓琳(Jocelyn Chey)女士在澳洲政治文化讨论平台“Politics in the Pub”组织的线上讨论中指出,澳中关系原本很美好,但在美国介入后,一切开始急转直下。
以下为其第一人称网络演讲。视频总长1小时22分钟,其演讲截止于第24分钟。
“将中国人拒之门外是被害偏执”
“我想告诉你们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不幸的是它没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我已经参与研究澳中关系半个多世纪了,所以我想向你们谈谈澳中关系的起点,这对我们现在和将来都会有用。”
“我们必须这样做,这真的很紧急。如果我们只相信联邦政府和一些媒体告诉我们的,‘中国正在争取全球主导地位,必须被阻止’,那么澳洲很有可能会陷入一场新的冷战。我们用常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那可以避免。”
“罗纳德·里根(美国前总统)在1983年创造了‘邪恶帝国’一词,用以指代苏联。那是核军备竞赛的时代,有毁灭人类文明的危险,而里根将其完全归咎于苏联,并说苏联是现代世界邪恶的轴心。但事实是,美国和苏联在那时都是扩张主义和侵略主义,两大阵营对立。”
“现在,当人们用这种冷战语言来形容中国时,情况已然不尽相同,但我们应该注意到,哪怕不提美国,美国依然与其联系匪浅。事实上,我们在谈论澳中关系时,不能不想到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现在,澳洲最高产的对华批评人士是《悉尼先驱晨报》的编辑Peter Hartcher。2019年,他写了一篇关于中国的文章,说澳大利亚已经意识到中国是对我们未来的威胁,这是从奥巴马指责北京使用‘她的规模和实力迫使其他国家屈从’开始的。对我来说,这听起来有点像在说,中国的行为有点太像美国了。”
“事实上,美国比中国更倾向于扩张。例如,它在全球80个国家拥有800个军事基地,而中国只有一个在非洲之角的吉布提。在过去的20年里,美国一直在阿富汗驻军,只是最近才打道回府。”
美军海外基地分布图,图中红箭头处为中国唯一海外基地(图片来源:网络)
“Hartcher也很担心所谓的‘中共代理人’。他在文中引用了澳洲情报机构ASIO首脑Duncan Lewis的说法称,‘我认为,很明显任何政界人士都是(中共影响力的)潜在目标。我并非有被害妄想,但这确实需要某种自省。如果我们看到了就会知道,但这也不是一定的。如果处理得当,就不会被发现,总有些我不知道的。’”
“Hartcher认为,澳洲华人不值得信任,将他们当做统战目标,怀疑他们的忠诚。”
“这已经是老调重弹了。在淘金热时期,这一借口被用来攻击中国移民。那时,这种‘将中国人拒之门外’的愿景使各州组成了联邦。因为澳洲觉得自己暴露在亚洲的威胁之下。然后随着英国从远东撤军,特朗普强调‘让美国伟大’,这种被害偏执又回来了。”
“那时,中澳关系很好,坠入爱河”
“让我们回到那个爱情故事,它开始于50年前。那是1971年7月。当时的反对党领袖高夫·惠特拉姆首先去了北京,然后是亨利·基辛格。我本人第一次进入中国是在1971年11月,随悉尼大学的一个代表团。你无法想象中国是什么样子,灾难性的文革让它变成了深红色。大约有200万人在这场革命中丧生。但惠特拉姆去那里不是为了支持毛泽东践踏人权。他去是因为他相信中国将成为一个地区大国,而澳大利亚的外交政策不能忽视这片拥有8亿多人口的土地。”
“当时有人质疑他的判断,但我同意他的观点。后来,它被证明是合理的。1972年初,我们与中国建立了新的关系,签署了第一个贸易协定。第二年,我们试图把飞机和牛肉卖给中国。我们帮助中国提振出口。这很令人兴奋,被称作是一段长久恋情的开始。在此之前,中国一直隐藏在我们所谓的‘竹帘’后面,它的吸引力部分在于它是巨大而未知的。”
惠特拉姆会见毛泽东(图片来源:网络)
“1975年,我来到北京,负责科学教育和文化交流。中澳有很多文化上的误解,因为双方对彼此都很新鲜,但我们坚持并取得了一些突破,因为双方都抱有很大的善意。一个突破是1977年在澳大利亚举办的中国考古展览。它打破了所有的参观记录,并向这里的艺术画廊证明了这一点,即公众已经准备好接受亚洲文化。”
“那时候中国与澳洲年复一年,坠入爱河。那时,两国的关系更好,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有趣、更有心意。那时,我被加拿大人邀请去谈谈澳洲如何处理与中国的关系。并且我们远远领先于美国,他们只是在1979年才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
“中国像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进入了所谓的改革开放时期。在自由市场的鼓励下,大多数国家垄断被废除了。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大量的投资资本被释放,全世界开始抢着和中国做生意。与此同时,澳大利亚也放松了经济管制,澳元在1983年实现了浮动,这使我们更多地进入了国际市场。自从英国加入了欧共体,我们与欧洲的贸易就中断了。日本已经是澳大利亚的主要出口目的地,而东亚在欧洲的重要性已与澳大利亚不相上下。这并不奇怪。”
“中国就像是上天赐给澳洲的机会。澳洲当时的愿景是原材料、矿物、小麦和长城可以在中国加工,最终产品再出口到世界各地。如果我们继续用爱情的比喻,你可能会说这两个国家订婚了。那时候人们就是这么说的。”
“总理鲍勃·霍克有一个经济顾问,Ross Garnaut,他后来担任驻北京大使。他被要求为未来与该地区的关系撰写一份战略文件,其名为《澳大利亚和东北亚的优势》。这份文件于1989年在堪培拉发表,其内容不仅涉及贸易和经济往来,他还建议对教育、科学、文化等进行结构性调整,以便我们能更紧密地进行交流。在文件发布时,霍克总理说这是一份蓝图,他计划以此重建澳洲的经济,与此同时衡量充满活力的亚太地区。”
“中国变了,又没变”
“但1989年之所以是澳中关系重要的一年,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大多数人称之为‘天安门大屠杀’的悲剧事件。中国官方则将其称为‘六四事件’。当时,学生领导示威游行要求民主、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但他们被中国军队血腥镇压了。这种对人权的践踏在澳洲和世界各地都受到谴责。这是一个鲜明的提醒,即尽管中国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但从根本上说,它还是专制的。政治结构没有改变。所以说,如果这是一段恋情,未婚夫还依然是个妈宝。”
1989年,时任澳洲总理鲍勃·霍克谈及天安门事件忍泪不禁(图片来源:网络)
“尽管天安门大屠杀对中国的名声造成了打击,但澳洲和中国的接触,即我所谓的‘订婚’并没有取消,不过情况发生了变化。澳大利亚鼓励中国参与亚太经合组织,世贸组织,更积极地参与联合国,并签署各种条约和义务。而在90年代,中国开始将留学生送往海外,他们回国后在政府和商界任职。中国对如何与外部世界打交道越来越有信心,不过在国内,他们也有越来越多的问题,可能是不平等和腐败。”
“我首先要提的是1992年苏联的解体,这对中国共产党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教训。他们得到的信息是,党必须保持控制。如果有任何分裂主义情绪,应立即予以压制,以维护国家的统一。苏联解体后,弗朗西斯·福山写了一本名为《历史的终结》的书,书中主张西方的自由民主、至高,并且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但事实上,到了90年代中期,还有其他选择。中国已经向世界展示了一条清晰的发展道路。它向非洲和拉丁美洲提供援助。中国公司在香港和纽约的证券交易所上市,企业家也被鼓励到海外投资和扩张。生活水平的提高让中国人为他们国家的成就感到骄傲。”
“澳中之恋受中美关系影响和决定”
“1997年英国结束对香港的统治,被中国人视为中国优势的标志。美国则开始意识到真正的竞争正在兴起。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在1996年写的另一本书《文明的冲突》或许概括了这一点。但人们原本以为来自中国的冲突却没有发生。从根本上说,2001年9月11日纽约双子塔的倒塌改变了一切。它挑战了美国的霸权。”
“小布什和他的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入侵伊拉克,并宣布了一场反恐战争,最终导致了20年的阿富汗战争。当布什呼吁将朝鲜、伊朗和伊拉克一起纳入邪恶轴心时,澳洲总理霍华德援引《太平洋安全保障条约》(即澳新美三国的军事条约),宣布澳大利亚支持美国。这对北京来说太过分了。他们在联合国反对它。然而,很多人对反恐战争表示同情。中国担心恐怖主义。在中国有大量的穆斯林人口,特别是在西部,他们越来越受到原教旨主义的影响。中国关注的是在西藏和新疆的分裂主义运动,这一点还有与美国合作的空间。”
“正如布什所说:‘现在这个时刻,一个共同的危险正在抹去往日的互相对抗。’因此,中国支持美国反恐的补偿,意味着美国减少了对中国的压力。两国之间的摩擦因此减少了。”
“我所称的‘澳中之恋’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中美关系的影响和决定的。它始于高夫·惠特拉姆的愿景,即在与亚洲互动中寻得安全保障,而不是从亚洲获得安全保障。这已经被约翰·霍华德的观点取代,即任何时候与美国的军事盟约都是第一位的。自此之后,联邦国防和安全部门及其智库对处理中澳关系的话语权,超过了外交和贸易部。”
“两国的‘爱情’继续着,互相大力开展文化宣传。2010年是中国的“澳大利亚文化年”,2011则是在澳举办的的“中国文化年”。马尔科姆·谭保和习近平形容两国关系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那是2014年。两国签署了自贸协定,2016年,由750家公司组成的澳大利亚贸易代表团访问了中国,更多的中国企业完成了一些大交易,越来越多的中国公司在澳大利亚设立办事处,越来越多的学生和移民来到澳大利亚……”
“但,那是5年前的事了。”
“看来美国亲戚希望取消婚姻”
“在过去的5年里,这段恋情真的是触礁了。看来美国的亲戚们希望我们取消‘婚约’。去年,美国前国务卿蓬佩奥表示:‘自由世界必须战胜这种新的暴政。从中国共产党手中确保我们的自由,是我们时代的使命。’Kurt Campbell,白宫亚洲政策协调员(译者注:拜登政府高官)仍然保持着蓬佩奥的路线。他说,中国试图通过贸易制裁和它的战狼式外交惩罚澳大利亚,‘把我们孤立出去’。”
莫里森与特朗普(图片来源:网络)
“澳大利亚的对华政策与美国是一致的,甚至是超前的。莫里森抨击了北京对世界卫生组织的影响,并在和特朗普打了电话之后,呼吁对新冠病毒的来源进行独立调查,但这显然是为了取悦华盛顿,而不是北京。”
“所以,‘订婚’取消了么?我们是要另寻金龟婿了么?我希望不是。”
“惠特拉姆昔日的愿景,今天在哪呢?”
(译者 杨文理)
梅卓琳女士(图片来源:网络)
梅卓琳女士是澳大利亚杰出的外交官和学者。她曾在贸易与外交部门负责澳中关系20余年之久,三次派驻中国大陆和香港,并在1992-1995年间担任驻香港总领事。
她如今定居在悉尼,是悉尼大学的客座教授和澳中关系顾问。